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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12 21:21:00

简介:

18岁那年,阮柠和周遇清重逢

比起六年前的温和明朗少年,24岁的周遇清更加成熟,专注于学业,是C大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因为两家的关系,二人接触机会直线上升

阮柠沉默寡言,一句话都难得主动与男人讲

那天,周遇清第一次送阮柠回家,一向温和的人语气轻佻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怎么都不喊我哥哥?”

阮柠落荒而逃。

*

心潮波动巨大那天,阮柠给周遇清写了张小纸条——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

周遇清珍而重之的收下,随后的答案是他密不透风的吻

这一吻在路人无意打扰中戛然而止,阮柠害羞轻哼:“太不公平。”

周遇清捏了捏小姑娘粉玫瑰一样的脸,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行,等咱们阮柠愿意再来。”

*

两人秘密恋爱时,有一次差点被阮妈撞破

在阮妈试探下,阮柠夸下海口:“一定会找个比周遇清好一百倍的男朋友!

男人面无异色——

直到坐上车那一刻,他俯过身去,直接放倒阮柠身后座椅并动作极快的将阮柠所有惊呼一一吞没

他眸色暗暗,热气拂过阮柠的耳朵,不依不饶:“你可得补偿我,所以—

“今天咱们好好亲。”

无人知晓,阮柠早已惦记了周遇清许多年

更无人知道,天之骄子尝了人间情爱之后会掀起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

第一章


  阮柠三天没有去补习班了,这也是她得知父亲阮平山破产的第三天。


  在这三天,她一点一点的抹去了自己在清遥市生活了将近十八年的痕迹。


  第一天,阮柠把高中以前的所有课内外书籍全都整理出来卖给了废品站,然后得来的钱捐给了天桥上弹着吉他的流浪歌手。那个歌手唱着“Couldn’tkeepitinheavenknowsIvetried”①的时候直击阮柠的内心,值得她一掷百元。


  第二天,阮柠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其实加起来也不过两个行李箱,不必要带走的东西她全都送给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保姆阿姨,以那些东西的名贵程度来说,保姆阿姨哪怕二手卖出去也算是白得了一年的工资。她心道,这些也算还清了保姆阿姨对她这么多年的关照。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像是有千百个人在里面跳舞,嘈杂的很。


  回顾过去的十七年,除了偶尔长辈间的人情往来,阮柠从没有在别的地方长住。但明天,她就要离开清遥市,被父亲送到早已重新成家立业并且生活幸福的母亲江明月身边去。


  对阮柠而言,或许对和江明月一起生活有那么一点点期待,但更多的是还没走就已经开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的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感。


  父母在她五岁那年因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阮柠被判给了阮平山。


  从阮柠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正常家庭不太一样,但她同样也了解过和她一样的离异家庭。脆弱不堪的占大多数,于是她安慰自己是个幸运儿。哪怕成长过程缺少了母爱,但她的父亲至少没有缺席,虽然交流很少,但是金钱很多,她的愿望,父亲几乎全都会满足。在青春期刚开始时,她的父亲就主动承诺,绝对不会让她有第二个母亲,所以阮柠的成长过程截止到今天,哪怕父亲破产了,她也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但她明天就要被送到和自己根本不熟的母亲家里去了,她和江明月的关系冷漠的像是远房亲戚,一年间的通话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母亲后来嫁的男人有个很可爱的儿子,母亲的朋友圈时常有他光临,他们两才亲如母子。


  回忆起初一那年去恒城参加外祖父的周年祭,阮柠站在别人的伞下,隔着雨幕看着母亲把她的继子亲密的挽住,嘴唇弯着浅浅的弧度,眼睛里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母爱。在当时那个瞬间,阮柠的许多期待就化成了空,她沉默的盯了很久,直到她坐上回清遥市的飞机都没有等到母亲来送她。


  一别已经四年,人家一家辛苦培养出的好气氛突然加进她这样一个尴尬身份的外来者,想想就会觉得窒息。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来侵略的所有光线,房内只开了一盏微弱光芒的小台灯。阮柠枯坐在行李箱前,又把昨天一件一件叠的工整的衣服往外拿,把第一个行李箱拿空后,她的眼泪率先掉了下来。


  阮柠抽了一张卫生纸,狠狠地擤了鼻涕。可眼眶还是很酸涩,她从没见过父亲的狼狈,这次哪怕是出了那么大的事,父亲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她。


  父亲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会东山再起,等到时候就把她风风光光的接回。阮柠不懂商场生意,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切断了泪意,等情绪又平复了一些的时候,再把拿出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放回行李箱。


  这是阮柠今天第八次做着这无谓的事情,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之后,阮柠的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


  是她高中两年关系最好的朋友余柚白打来的电话,一滑开接通,余柚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软软,今天阮叔叔把补习班的课给你退了。”


  阮柠轻轻的“嗯”了一声,余柚白紧跟着说道:“咱们快高三了,突然转去恒城,你怎么适应啊?”


  余柚白的关心表现在她极爱碎碎念,根本不需要阮柠回答:“恒城那边你人生地不熟的,可是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去你妈妈那边生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是我会想你。”


  余柚白闷闷的说完这句话,阮柠沉默了半天,她一贯在朋友面前都是充当安慰的角色,可此刻她也无法安慰余柚白,无法安慰自己,只慢慢的倾诉一点自己内心的不安:“我很怕和他们一家人相处不好。”


  “怎么会相处不好,你这么好。你的继弟是叫阮舟吧?你给我看的照片里他每张都笑的那么开心,显然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和他差不多大,肯定能玩到一起的。小孩好相处,他爹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你妈妈,你们可是亲生母女诶,而且你爸爸不是说了吗,他一出事,你妈妈就着急的联系上他主动要照顾你了。安啦!”


  阮柠想,这应该是余柚白已经来回在她脑中排练了很多次的话术,才会说的那么顺口,不过确实有一点安慰作用。她合上行李箱,深呼出一口气:“相处不好也没办法,好在高三学业很忙,大家互不打扰是最好。”


  余柚白知道自己无法打消阮柠的悲观想法,很快的转了话题:“你提前去恒城读一年书也挺好的,你不是想考C大吗,C大最漂亮的那个校区不就在恒城,听说研究生也住在恒城那个校区,说不定你和你那个哥哥见面的机会直接翻十倍百倍。”


  那个哥哥四个字在阮柠心头划过,带起一丝异样。她闷声道:“什么哥哥,那只是我妈妈说的一句要认他做干儿子的玩笑话,他自己有父有母,算是我哪门子的哥哥了?”


  “妈妈想认的干儿子不是哥哥是什么?”余柚白故意停顿了一下:“哦~是干哥哥!”


  在某个字上还故意读了四声,阮柠无奈的摇头:“你呀你。”


  -


  闺蜜两个又胡天海地的乱说了一通后挂断了电话,阮柠趴在床上,看着微弱的灯光,滑动着手机的通讯录。在唯一一个备注“Z”的联系人界面摇摆不定。


  有两个小人在她脑中疯狂的拉扯,劝她放下手机的那个逐渐占了上风,在阮柠熄掉屏幕后隐约闪了闪得意的笑。只是在脑海中得意笑的小人还没有笑够两秒,刚刚被打倒在地的小人突然士气大增,只因为——


  阮柠一个鲤鱼打挺翻下了床,打开了卧室明亮的灯光后在抽屉里一通翻找,最终终于在一个已经写完的日记本中间找到了一张电话卡,她拆开手机,将找到的卡换了进去,而后手机界面重新换回通讯录。


  这一次,不消三秒,她就拨出了电话。


  近乎煎熬的一分钟内,那边终于接通。


  阮柠用力的捏住手机,一声不吭,那边也沉默了,就这样像是对峙的十几秒后,Z笑出了声音:“好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汉城小朋友,你最近过得好吗?”


  他说话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是在和现实中的朋友面对面交流,而不是在应付一个连话都不敢开口说,打电话还用其他归属地来伪装的胆小*。


  润物细无声大概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刻,他这简单一句话却缓解了阮柠内心的一半焦虑,阮柠迟迟不敢开口,心跳快到了不正常,已经到了耳朵发烫的地步。


  仿佛对方就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她忍不住缩进被子里。


  等不到阮柠的回应,Z也没有挂电话,而是自问自答:“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摁错了?那我挂了哦。”


  即使是说挂断,他的声音也很温柔,像是要给阮柠干涸的心灵再浇上一次水。


  可一次哪里会够,怕他真的会立刻挂掉,阮柠闷闷开口,语气刻意压低:“不要挂。”


  对方很好说话的应了声:“好,你又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阮柠从被子里爬出来,把手机音量加到了顶格,本来想问他很多事,最后却一点点的压下去,只轻轻问了一句他也问过的话:“你最近过得好吗?”


  “嗯?”或许是没想到会迎接这样突然的关心,那头疑惑的很明显,几秒过后,又是他明亮向上的声音:“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啊,小朋友。”


  阮柠心慌意乱按断了电话。


  -


  “周,你在这干嘛?教授说的那个网站,怎么设计你有思路了吗?”


  程砚南捏着自己的眉心,走出了实验室,看着周遇清靠在走廊尽头的墙上,眼神温和宁静的刷着自己的手机,郑重的像是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


  周遇清身上总是有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夕阳洒在他身上,程砚南朝他走过去,看着他眼角那颗血红色的痣,脑子里又有了一点眩晕的感觉。


  他和周遇清是C大研二的学生,从大一到现在,同班同学六年,周遇清俨然已经成为了他最信任最要好的朋友。


  最近两人的导师给了他们一个棘手的项目,让他们做个医疗网站出来,难度不小,程砚南连着一个星期没怎么睡好觉,在导师面前他表现的稳操胜券,只有面对周遇清时才卸下伪装,露出一脸疲惫。


  骤然听到好友的声音,周遇清才停止了对那个归属地显示汉城的手机号进行深究。


  他回答程砚南问题的声音很低,带着天生的温柔,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清澈,如没被污染过的小溪:“汉城的那个小朋友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我顺手接了,她应该是打错了。那个项目我大致有方向了,等一下我把想法和你说说。”


  周遇清说完话,却看到好友眼中滑过一次调侃,研究生还有一年就毕业,都是即将进入社会的人。程砚南很久没露出这样像少年一样调皮的神情,周遇清面带疑惑的看向他。


  周遇清长得好看,五官明朗,可偏偏桃花眼下长了颗血红的痣,因着那颗痣,总让人觉得他眼神极深情。


  程砚南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颇有指点当局者的意思:“一次是打错,总不会次次打错吧。光听你声音,她就经常打错你的电话。要是知道了你的长相,说不定会借故从汉城跑来恒城,我还挺期待你们网友见面的。”


  周遇清把这话当做无稽之谈,也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拍了拍程砚南的肩膀,两个人重新回了实验室。


  在他和组员阐述自己的想法时,远在清遥市的阮柠终于挥泪告别了父亲,独自一个人坐上了目的地是恒城的飞机。

灿烂光芒(二)


  

 


  第二章


  八月恒城,秋已临近,海风仍裹挟着热意往人身上撞,天上的太阳也亮到发白。


  继父阮秋知大概是爱屋及乌,所以对阮柠的房间布置的极用心,窗外还能看到一棵不知历史的梧桐树茂密繁盛的挺立着,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窗前的书桌上,也正好铺在写日记的少女脸上,别有一番静谧。


  写完日记后,阮柠抽出英语书,开始背诵单词,她声音轻柔,一个词一个词的念下去,时间倒是过的很快。等把几十个词都记得差不多,阮柠才感受到了喉咙干涩,她慢慢的站直身体,打开房门准备去餐厅倒水。


  谁知道正遇到阮舟也抱着水杯刚好打开门,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男孩脸上的笑垮了下去,阮舟耳朵上还带着耳机,手机随意的插/在他上衣的口袋里,屏幕亮着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下一秒阮舟的话就证明了阮柠的猜测:“没什么,刚好碰到了我那个姐姐也要出门倒水喝。”


  一到“姐姐”这两个字,阮舟就咬字极重,像是故意和阮柠呛声。


  阮柠默默的关上房门,准备等阮舟倒完水再过去。


  搬过来几天,妈妈江明月和继父阮秋知因为工作太忙,阮柠几乎没怎么见到,只有阮舟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撞见的频率极高。阮舟是继父阮秋知和前妻的儿子,比阮柠只小了一个月。


  就像阮柠和江明月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一样,阮舟也像极了他的父亲阮秋知,父子两对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阮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落差感。


  她本来就像是这个家的入侵者,他们一家三口因为她的加入变得略显别扭是事实。


  再次回到书桌前,阮柠双手轻轻的摩挲着玻璃杯的杯沿,思考着要不要开学后申请住校。思绪有些混乱,她慢慢闭上眼睛,快要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被重重拍了几下。


  “砰砰砰——”


  是阮舟倒好水的信号,阮柠猛的睁开眼睛,拿起杯子再次出门,没想到阮舟还没进他房间,反而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


  阮柠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不懂这个和她说一句话都嫌多的人想说什么。


  阮舟不开口,阮柠也就不动声色,就这样过了几秒钟,阮舟率先败下阵来。


  “我真是服了——”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到的只有自己,阮舟哼了一声,接着道:“周六外婆喊我们去他们家吃晚饭。”


  想到多年没见的外婆和前几年匆匆见了最后一面的外公,阮柠脑袋宕机了一瞬,而后点点头说:“好。”


  她拿起杯子往楼下走,直接忽略了阮舟,阮舟倨傲的表情裂开了一瞬,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当他卧室的门真可怜,阮柠默默地想。


  而阮舟一回到房间,就对着电脑那头备注为“遇清哥”的人疯狂吐槽。


  


  


  


  


  


  


  


  


  -


  翌日清晨,阮柠迷迷糊糊的从梦中惊醒,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到了上午八点半,她少有这么贪睡的时候,昨晚练习册有道难题想了太久,等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一点。


  而阮柠又是每天必定会睡足八个小时的,所以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好在今日安排的学习任务昨天都超额完成了,她也是时候要给自己放放假,休息一天。


  恒城是著名的沿海城市,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是旅游旺季,网上的攻略很多。阮柠在这边没有朋友,也没人给她参考,只能先把阮家附近几个站点的观光景点记下来,把乘车路线记在了脑海之中,她就拿起背包和手机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才发现门上被贴了张纸条,是阮舟张扬不羁的连笔字。


  


  看着最后一句话和那个感叹号,阮柠弯了唇角,随即想到阮舟写的小鱼哥就是她舅舅江瑞的独生子江裕,幼时父母还没离婚,阮柠时常来恒城玩,每次都是住在江裕家,很受表哥照顾。


  是该买个礼物送给表哥,只是买什么才好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算了,等下出去边逛边想吧。


  阮柠赶到公交站点,刚好九点十分,晃晃悠悠的停到她面前,这是阮柠第一次在恒城坐公交,她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经过海湾大桥,海风拂面吹过时,阮柠轻轻闭上了眼睛,无比享受海风的温柔。


  她今天要去的是C大,阮柠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C大依傍着海岸线而建,风景不可谓不好。已近八月底,又不是周末,这天来C大旅游的人并不多,排的队伍因为秩序良好,阮柠不到十分钟就登记好了身份证顺利的进到了学校里面。


  刚进校园内,阮柠没吃早饭的肚子极会挑时间的闹起了空城计。


  好在C大暑期开放时间很长,她有一天的时间慢慢逛,在忍着饿先逛中午再饱餐一顿和先吃个早饭垫垫肚子之间,阮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C大大的像个小城市,连餐厅都有导航,她去了最近的一食堂。


  已经上午十点,吃早饭的人只有零星几个,阮柠在十二号窗口点了一份砂锅面。在等待的空闲里,她抓紧时间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不浪费一分一秒。


  还差几个字没有写完的时候,砂锅面已经开始叫号,因着一点点的强迫症,她飞快的写着最后几个字,等写好后,阮柠匆匆忙忙的撂下日记本就往窗口跑。


  没发现由于自己的手忙脚乱,本子在她走后不久就掉在了地上。这时恰好有位准备去放碗筷的男生顺带帮她捡起,而后整齐的放在餐桌上。


  男生放好之后,冲自己的同伴抬抬下巴,似警告道:“程砚南,麻烦你的眼睛不要长在天上,差一点人家小学妹的本子就要印上你的脚印了!”


  程砚南端着餐盘,瞟了一眼上面娟秀的字迹,没看内容,拍了拍周遇清的肩膀:“谢啦兄弟,不然我又多一份桃花债。”


  周遇清无语,啧了一声,无奈的又说一句:“走吧!”


  已经研究生专硕二年级的两人平常都窝在实验室里和导师一起做项目,这几天导师有事带着师兄师姐外出了,好像是去谈医疗网站的事,没让他们两跟着。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假期,程砚南一想到宿舍那可爱的床,立马加快脚步跟上了周遇清。


  二十多岁的两个男孩,外貌又出众,并列走在一起吸引外人视线时,阮柠正大快朵颐着。吃完后,她幸福的打了个饱嗝。


  按照指示牌把餐盘放在了指定的区域,阮柠迈着轻快的步伐正式开始了她的C大观光之旅。


  作为全国闻名的美丽高校,随便一块儿地就是拍照的绝佳景点,阮柠也兴奋的一路拍个不停,她玩的相当尽兴,本来准备在C大食堂吃个晚饭再回家,没想到收到了妈妈的短信。


  


  阮柠有些遗憾的垂下眼皮,转念一想自己以后都会在这个城市生活,又精神了不少,距离六点还有两个小时,减去坐公交的四十分钟,也还有一个多小时,够她给表哥买个礼物了。


  计划好了之后,阮柠直奔C大的周边店一条街。


  这条街要穿过C的有名景点C大隧道,看着隧道内的墙壁上创意感满满的各种图画和游客留言,阮柠掏出包里准备好的记号笔,也想在墙上留句话。


  正靠近墙边时,她听到了后面不远处两个男生交谈的话。


  男生的情绪不高,像是很不爽:“什么礼物非要挑今天买啊,明天后天我们也都休息啊,我睡的好好的,你就非要吵醒我!”


  被说的另一个男生声音极耳熟,这三年里时不时就会在她手机话筒中响起:“你太能睡了,就吃了早上一顿,你那个胃还要不要了。赶快买了吧,别等江裕在国内婚都结了,你再送他回国礼物。”


  本来只想做个透明人赶快写完字就走的阮柠身体一僵。


  这一刻,阮柠不知道如何形容,所有的细胞都叫嚣着让她过去看看确认一下,可她怕希望落空,于是连侧头的动作都不敢做一个,只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


  程砚南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知道你对兄弟好,但是也不要诅咒江裕结婚吧周遇清,婚姻可是坟墓啊!”


  周遇清。


  果然是周遇清!


  阮柠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她甚至可以听清楚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终于有了挪动身体的理由,阮柠把记号笔丢回包里,偷偷回头。


  刚好在这个瞬间,两个并排着走的男生直接和她擦肩而过。周遇清似乎怕路太拥挤撞到她贴心的往旁边拉开了一点距离,两人四目相对时周遇清还对她善意的微笑了一下。


  那种对陌生人的善意微笑。


  胸腔里像是藏了一千万只兔子疯狂往外冲撞,可阮柠却只敢呆呆的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周遇清一点都不留意的往前走,听着他的声音柔和干净得和朋友交谈着。


  “婚姻怎么会是坟墓啊,要是坟墓的话,江阿姨也不会走进两次好吧,反正我非常的向往婚姻。不对,应该说我向往真爱。”


  周遇清说的人是阮柠的妈妈江明月,他提起她的家人时那么的自然,却没有发现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女孩就是他几年前在江家陪了一整天的姑娘。


  这几年所有都在变,阮柠从稚气未脱的小女孩经过了发育期和抽条,俨然变成了一道姣好的风景线。唯一不变的,还是阮柠在看到周遇清时,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


  只要一看到他,阮柠就被过于强烈的幸福感紧紧包裹,让她因为兴奋而窒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阮柠过的浑浑噩噩,直到晚上洗完澡上床才想起今天的日记还没有完全写完。


  她又爬起来,坐到了书桌前,以最认真的姿态,补充完了今天的事之后,时隔几年头一回在又一个日记本上写下了有关周遇清的事。


  “好巧,我和周遇清又见面了,有点无奈的是,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再次见面,我才知道,我的思念这么的汹涌。”

灿烂光芒(三)


  

 


  第三章


  年中元节前夕是处暑,清遥像是一个大蒸笼,而十二岁的阮柠正如同一个小包子,处于半生半熟之间,因为她浑身在发烫但头顶又没有冒热气。


  收到清遥市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算得上那个夏天最开心的事,只是开心的情绪还没够三十分钟,爸爸阮平山一脸平淡的告诉她外公去世了,妈妈让她去恒城参加葬礼。


  阮柠条件反射带了点期待问阮平山能不能一起去。


  那一年的阮平山四十岁不到,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听到阮柠的请求后在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沉默喝完,然后轻飘飘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给你订了晚上七点的机票,礼金在桌上,这两天的生活费已经打给你妈了。”


  彼时,阮柠的录取通知书还孤零零的躺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阮平山一眼都没看。


  阮平山关上门走的那一刻,阮柠默默回了房间,收拾了两套连衣裙,一黑一白,零零散散的东西还装不满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而后她又回了餐厅将录取通知书塞了进去。


  合上密码箱后,她双手摁在上面,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阮柠觉得自己应该习惯了,也已经习惯了。父亲给她提供了最优越的生活,于是没有多余的陪伴可以给她。


  外公离世的消息既突然但又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自从父母在阮柠五岁那年离婚开始,阮柠的心脏就开始慢慢变得强大,十二岁这年,她早已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永远陪伴她,所有的人或事都会找一个契机和她说再见。


  那年过年,阮柠去恒城拜年,就发现了外公在和癌症做斗争,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他强撑了八个月,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以后不用痛苦了,以后也没有外公了。


  站在镜子前,阮柠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但眼泪还是垂直往下掉落。


  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擦去眼泪,将杂乱的头发梳成一条高马尾辫,已经遮住眼睛的刘海用一个小发卡全都扣了上去,露出一个光洁的脑门儿。这个时候,她的五官并没有完全长开,介于少女与小孩儿之间,但天生的皮肤白皙配上婴儿肥未褪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在准备出门前,阮柠最后一次在镜子前来回确认自己的形象,甚至夸张的长开了嘴巴,检查自己的牙齿是否足够整齐。确认了没有问题之后,才安心的坐上去机场的出租。


  清遥到恒城飞机不晚点的话三个半小时就足够,下飞机后阮柠顺利的和阮秋生汇合,乖乖巧巧的喊他叔叔,喊频频翻白眼的阮舟弟弟。


  阮秋生说妈妈太过伤心,现在在家里休息所以才没有来接,阮柠乖乖的点了点头。


  在父母离婚的第二年,江明月就嫁给了刚好也姓阮的阮秋生。阮柠每年来恒城拜年都能感受到他们一家三口越来越融洽的气氛,也能感受到自己和妈妈越来越远的距离。


  直到上了阮秋生的车,车子半天没有动静,阮柠才忍不住跟着坐在前排阮舟的视线往外看。


  那个时候阮舟没开始变声,还是个怼天怼地的小孩儿,那天阮小少爷等了那么久,但说话破天荒的不带火气,反而是期待满满:“爸,遇清哥怎么还没到啊!他该不会又睡懒觉误机了吧!”


  阮秋生亲昵的拍了拍阮舟的脑袋,阮柠看着这个动作愣了一下,而后就专心听他说话:“不会的,你以为遇清是你啊,应该是飞机晚点了。对了,臭小子,别吵遇清……”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舟打断:“知道知道,他高三了,关键时期,打扰了他我罪不可恕……”


  阮舟摇头晃脑,故作大人模样,阮柠抿唇没忍住笑了一下,结果小少爷的白眼很快就翻了过来,他转过头瞪阮柠:“你是不是嘲笑我?!”


  阮柠突然被他质问,紧张又慌乱,一个“我”字出了口,结巴了一瞬,眼看阮舟火气越来越足,正准备直接道歉时,旁边车门骤然打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孩儿姿态慵懒的迈了进来,坐在她旁边之后先往阮舟手上丢了瓶AD钙奶,顺带极随意的和阮秋生打了声招呼:“叔叔好,小舟来喝个饮料,不好意思我的飞机晚点了。”


  周遇清像是才发现旁边的小女孩,晃了晃手做出打招呼的动作。


  阮柠愣住,又往角落里缩了一下,没有回应。在意识到旁边男孩儿在观察自己的时候,她的手偷偷捏了捏门把手,低着头许愿如果能变成一缕空气直接消失在车里也是好的。


  随即,她听到男孩儿笑着开口问她:“妹妹喝不喝饮料?”


  阮秋生车窗没关,恒城的海风很凉爽,却吹不散阮柠心头诡异的一股燥热。她满脑子都是男孩进车前和她四目相对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身高一眼看去就超过了一米八,五官也很精致,是个很帅气的男孩。


  想着阮舟和他完全不相似的长相,阮柠有点遗憾,她想着这哥哥和表弟也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


  阮柠久久没有回答,前面的阮舟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早就几口喝完了饮料,朝后叫道:“哥,她不喝你就给我嘛。”


  见着周遇清不太愿意,阮舟还想伸手去抢,恰好遇到了红灯,阮秋生重重的踩了一下油门,走神的阮柠猛地往前撞去,失重的瞬间,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脑袋,她安然无恙,倒是听到了阮舟的小脑袋清脆的磕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阮秋生嘲笑着痛的直哭的阮舟,周遇清在耐心安慰,明明所有的声音都在阮柠的耳边,但她只觉得遥远,唯一近的只有身旁那只修长的手掌。她偷偷瞥了好几眼,已近凌晨,但恍惚间她觉得那双手在发着光。


  无比好看,也很温暖的光。


  那天因为阮舟在生闷气,车里倒是再没有人说话。直到车停到了江宅,还是阮秋生这唯一的成年人先开口指挥。


  “软软,你住三楼边里的那间卧室,已经收拾好了。遇清,你和舟舟住,或者和小鱼住也可以,就是小鱼这几天情绪很差,怕影响你睡觉。”


  阮柠在外婆家住过很多次,自然知道江裕的房间也在三楼她住的那间旁边,阮舟常住的房间在一楼。她玩着行李箱的拉杆,一升一降之间,听到男孩说要去和江裕住时,嘴角偷偷翘了一下。


  恒城不如清遥热,阮柠出现在妈妈面前的样子还算清爽。


  江明月在千娇百宠中长大,哪怕第一次婚姻不顺利也是和平解决,三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这样不体面的样子,她眼睛因为流泪早已哭的红肿,一身黑色唯有袖章是惨白,显然还没有从父亲骤然离世中缓过神来,对阮柠的态度称得上淡漠,接过阮柠代父亲递过来的礼金时,客套的道了谢。


  像是对待客人,而不是千里迢迢来悼念的女儿。


  在感受到泪意上涌前,阮柠低下了头。


  客厅里大家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阮柠单独一人坐在沙发上,显得格外娇小,她又玩起了拉杆,然后那双好看的手直接从她手上抢过。


  她惊诧抬头,眼泪从眼角飞快滑落,而后皱着一张脸,语气慢吞吞的问道:“你干嘛?”


  阮柠在刚刚已经得知周遇清是妈妈好友的儿子,和她平辈。因而阮舟才会喊周遇清哥哥,但阮柠心底,有了一股执拗,不想喊他哥哥的执拗。


  她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但她明白一件事,不喊周遇清哥哥,那她和周遇清就不一样。


  周遇清表情淡淡,像是没看到那滴眼泪,漫不经心道:“回不回房间?”


  天知道阮柠在被他看着的时候多担心他会问自己为什么流泪,如果真这样,那她的自尊心就彻底在江家被踩在地上了。


  对方的分寸感,让阮柠在回答时声音都多了一丝力气:“我回。”


  周遇清拿过她所有行李,江家的别墅内没有电梯,好在阮柠的东西很少,只是拿着两个人的行李箱爬到三楼时,他还是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


  男孩扶着房门,脸上带着奔波的疲惫,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轻轻阖上,深呼吸之间喉结和他右边眼角的一颗红痣倒十分清晰。


  清晰的勾着人。


  时间如果能在此刻停下也不错,阮柠的眼中其实还含着没有掉完的眼泪,朦胧之间看见周遇清帮她打开了房门,放好了行李。她沉默的跟在后面,周遇清显然比她更熟悉这间房,检查了一遍水电之后,转过头道:“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更忙。”


  阮柠“嗯”了一声。


  周遇清本来想直接走出房门,去江裕房间快点洗个澡,不知为什么转过了头,看着阮柠蹲在地上开行李箱的沉静样子,完全不似同龄人阮舟的活泼好动。


  他下意识地说道:“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太懂事,太懂事的人是不会有人心疼的。”


  十二岁的阮柠身高不过一米四多一点,蹲在地上小小一只,眼睛却极大,她仰起脑袋只把目光盯着周遇清的喉结上,想到母亲的态度,她眸光微闪,没有藏好自己的失落情绪。


  阮柠知道周遇清说的这话并不符合常理,可她也知道,哪怕仅有一面之缘,这个男孩也是今天对她善意最足的那一个,说的话绝对都是为她好。


  对于周遇清的善意,阮柠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声音很小道:“谢谢你,晚安,周遇清。”


  “阮柠,晚安好梦。”


  ……


  不要太懂事……


  阮柠,晚安好梦……


  男孩儿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边,隐隐约约有被亮光刺激的感觉,阮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窗外伫立的梧桐树和熟悉的课桌,才从梦中抽身。


  她按亮手机,看清楚年份之后,眼神霎时间黯淡下去。


  时隔五年,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完整的梦见初遇那天的事情了。没想到会在重逢的晚上,把五年前再过一遍,像是让她和周遇清再认识一遍。


  但却是她一个人的梦境,一个人的念念不忘。


  故事早该结局,偏偏在每一次遇见后,她都渴望能有继续。

灿烂光芒(四)


  

 


  第四章


  去江家吃饭定的时间是周六晚上,这天阮柠醒来依旧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


  阮舟和阮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看着她主动学习觉得十分窒息,于是借口学习实则趁着高中最后几天暑假天天拉着好友在外面玩耍。


  江明月昨晚就告诉了两个孩子,让他们今天自己坐车去江宅,她和阮秋知因为工作原因可能要很晚才到。江明月说话时还笑着嗔道反正外婆想看到的也是孩子,她去不去也无所谓。


  阮柠从没见过妈妈这样,仿若少女似的撒娇,因而直接愣在了当场。阮家父子却早就习惯了般,两人耍宝一样对着江明月一顿哄,把江明月说的面色绯红,笑意盎然。


  热闹的气氛里,阮柠抠了好几次水杯,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写着尴尬。


  好在尴尬没有维持太久,阮舟很快的说要还给父母二人世界的时间上了楼,阮柠也紧跟其后。


  回各自的房间前,阮柠喊住阮舟道谢,阮舟只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嘀咕了句:“遇清哥说的真没错,这也太敏感了吧……”


  ……


  周遇清说她敏感。


  阮柠刷好牙,一边挤着洗面奶,一边想这个评价。


  她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周遇清为什么要和阮舟说这样的话,敏感这种词在周遇清眼中到底是好还是坏。


  收拾好和保姆阿姨打了招呼出门后,阮柠都没有想清楚。


  阮家所在的别墅区叫做蔚阑苑,是个好位置,交通便利,不远处就是个恒城最好的重点高中,阮舟就读的恒城一中。再过两天,高三开学,阮柠也会转过去。


  阮柠在这里住了几天,对周围已经非常熟悉。坐公交前不用查导航就知道哪一路通向哪个地方。


  周末早上的公交上乘客不少,大都是拎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阮柠扶着扶手,双目无神的发着呆,坐了六站终于到了市图书馆,她艰难的跳下车,然后狠狠的呼出一口气。


  在图书馆对面找了一家面店,她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江明月和阮家父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恒城人,口味清淡,而阮柠无辣不欢,阮家保姆阿姨做的饭菜没有一样合阮柠的胃口。为了不瘦成竹竿,只要家里没人,阮柠就找了各种理由给阿姨放假,然后她自己外出吃饭。阮家的保姆阿姨做清淡菜系已经习惯,阮柠不想因为自己麻烦她去改变。


  面馆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重庆小面四个字,阮柠一进去就要了特辣。大概在恒城点特辣的人很少,老板还和她闲聊了几句。


  等面煮好后,阮柠找了个对着空调吹的角落位置坐。


  这家面馆的生意不错,没一会儿,店内只剩阮柠隔壁的位置空着。她吃东西极慢又很沉浸,这家面食做的筋道,味道也正宗,阮柠用勺子喝汤时忍不住喟叹出声。


  小面馆里声音很嘈杂,都是说着阮柠听不懂的恒城方言,叽里咕噜的一会儿像泰语,一会儿他们又像在说日语。


  每到这种时候,阮柠就很想念清遥市。清遥的方言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哪怕吵架时语速加快外地人都能听懂七八分。而在恒城,他们本地人慢速的说着方言,阮柠都萌生出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情绪。


  不过今天她这种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就先被一个身影抓住了视线。


  前几天在C大,隧道里太阴暗,阮柠没有仔细看,今天才发现周遇清好像比起初遇又高了不少。他下巴微敛,黑白分明的瞳仁盯着墙上的菜单,明明只是在选择要吃的早餐,表情却认真到可以称为严肃的地步。


  察觉到对方已经确认好要转头,阮柠停止了嗦面动作,连抽了两张卫生纸擦嘴,确定没有油了之后忐忑的坐着,在周遇清背对过去点餐的瞬间,动作飞快的把自己为了吃面炸起来的高马尾拆掉,一侧头发披到背后,一侧头发别在耳后。


  斜对面有个小孩看到了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表情疑惑的看着她,阮柠被小孩天真的眼睛盯着,脸红了个彻底。握住纸碗,低下了头,而后听到周遇清说:“来碗特辣的重庆小面”。


  “好嘞,特辣重庆小面一碗,帅哥你先去那姑娘旁边空位坐一坐,马上就好。”


  阮柠再次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了只有自己身边空了出来。试图让自己开始升温的脸颊不要那么烫,周遇清明朗的声音先在她耳畔响起:“不好意思,能不能挪一下您的包?”


  心跳缺了一拍,阮柠傻傻点头,手忙脚乱的把双肩包背在了身上,而后对着还有小半碗的面竟不知如何下咽。


  周遇清的面很快做好,他起身去端的片刻里,阮柠有离开的想法,可直到他拿起面往回走,阮柠还是被黏在了凳子上。


  她无比忐忑,无比期待,无比感谢今天这莫名的好运。


  但好运也就持续了刚刚那一瞬间,周遇清最终没有坐在她身边——阮柠前桌的人刚好吃完离开,周遇清顺势坐在了阮柠的前面。


  阮柠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曾经两人寥寥几次见面一样,她永远都在后面。


  她单手拿起筷子机械的往嘴巴里送面,看着周遇清的背影,心里有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没有人会喜欢方寸大乱的感觉,可是阮柠喜欢周遇清,才不得不接受一遇见周遇清就方寸大乱的自己。


  但其实,在前面那个人起身的时候,阮柠就知道周遇清不会再坐过来。他一向如此,杜绝一切在他眼中会困扰别人的行为。


  周遇清吃东西的速度很快,等他吃完,阮柠也下意识的跟着起身去付账。


  看着背着书包的阮柠,周遇清让开示意她先去。他的体贴来的这样突然,阮柠闷着声音道了谢,没有注意到周遇清的视线有短暂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等打开钱包,阮柠就意识到又有尴尬将在身上降临。


  昨晚江明月叮嘱她今天出门可以买套漂亮裙子,给了她一千块钱。阮柠因为零碎的钱币太多,放不下,所以她把零碎的钱币全都拿了出来塞进抽屉里却忘了装回去,眼下钱包里全都是红色的钞票。


  而早餐店基本都普及了线上支付,过大的金额真不一定能给她找的开。


  果然,眼看着阮柠拿出一张一百,早餐店老板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姑娘,这一百块我还真找不开,要不我
  阮柠摇摇头:“我未成年,用不了
  这个提议阮柠自己说完都觉得奇怪又麻烦,因为周遇清还在身后,因为慌乱无措,她的尾音开始发颤。


  “我帮你付吧。”周遇清已经走上前来,扫了桌面上的
  两碗重庆小面一共十六元,店里的电子收银报账声很响,压住了阮柠的道谢。


  “我等下去买个东西找了零就把钱还你。”


  她抬头看向周遇清,店内的白炽灯洒在他的额前的碎发上,给他高挺的鼻梁铺了一层阴影。


  他低头直视阮柠,声音很轻:“不客气,一个星期碰见两次也是缘分,就当我请你吃了。”


  两人并肩出面馆,周遇清回头对阮柠微笑说了声再见。


  还是在C大遇到时那样的微笑,又好像不太一样。


  至少这个周六,他们说了几句话,虽然周遇清记不起几年前的她,但记得几年后偶然在C大隧道里遇见的自己。


  下次再见,他会不会惊讶,会不会感叹缘分的奇妙,会不会像她一样在不知道的时间里突然沉沦。


  -


  在图书馆呆了一整天,五点一到阮柠就连忙收拾书包,打了个车去江家别墅。


  她到的时候刚好傍晚五点半,外婆和舅妈裴英坐在客厅里喝茶,早就到的阮舟凑在江裕旁边小声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阮柠乖乖的依次叫人之后,就坐在了唯一空闲的沙发上。


  没想到江裕会提前回国,阮柠买好的礼物没有带来,一时间有点局促,说话时也有点心不在焉。不过阮柠在江家长辈们面前表现得一向是这样安静的性子,倒也没有人看出她的纠结。


  江家人口简单,外婆念叨完了还没到的几个自家大人,就开始说另一个没到的周遇清。


  “遇清这小子又是好久没来看我了,别人暑假都闲的要死,他暑假还天天待在学校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空气静了一瞬,随之而来是与周遇清有关的信息全都自觉往阮柠耳朵里钻。


  阮舟最先附和老太太说的话:“对啊,遇清哥这个暑假还没和我碰过面呢。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他话音一落,江裕就轻打了一下阮舟的头:“谈什么恋爱,你想谈恋爱,遇清都不会想谈恋爱!”


  飘到半空的心脏稳稳落下,阮柠掩饰的端起一杯水喝了两口。


  江裕显然是最了解周遇清的,慢条斯理道:“遇清的导师让他跟一个项目,比较难办,所以没多少空闲。”


  老太太骄傲又心疼:“遇清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都快二十四了,不过主要还是你啊,你可比他大两岁,你得给他做个榜样。”


  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江裕笑着摇头:“我已经有打算了,奶奶你还是多催催遇清吧。”


  话题进行到这里,刚好江明月和丈夫已经到了客厅,饭菜也全都准备好。


  一家人上了餐桌,正准备开动,江裕看了眼手机后卖关子似的笑道:“再等等,奶奶,您小孙子想来亲耳听您的教训呢。”


  在江家人眼中,周遇清几乎就是老太太没有血缘的“小孙子”了。


  “什么教训,我怎么会教训遇清,你这小鱼……”


  “你这小鱼,天天在背后编排弟弟我。”


  周遇清温柔带着笑意的调侃声在客厅响起,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笑着和他打招呼,如果有一个人不对劲,那只会是阮柠。


  她呆滞着,万万没想到周遇清今天会出现在江家。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会在刚刚到了的时候借用一下房间,好好的洗把脸梳个头。也一定会听江明月的话,下午的时候去买条漂亮裙子,如果去了,那她至少能照照镜子,整理一下。


  阮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她能猜到,在外面折腾了一天,绝对不会太好看。本来只把这当成了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她怕迟到才着急的赶来,根本没有在乎自己的形象。


  如果她知道。


  如果有如果。


  她像只无头苍蝇,焦躁在体内叫嚣,不敢抬头,也无法抬头。


  偏偏周遇清还拉开了她身边的凳子,极其自然的打着招呼道:“你是阮柠?太巧了,加上这次我们已经碰见了三回。”


  偶遇本该是青春期里最美好的词汇,可美好的前提应该是男孩女孩都收拾的整整齐齐,都有充足的准备,都能自然的去问好。


  绝不是像阮柠一样,因为紧张和心底压着的那一点狼狈感,血液仿佛都已凝住,用尽力气才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声音发哑的勉强说道:“嗯,好巧。”

灿烂光芒(五)


  

 


  第五章


  两个人平淡又生疏的对话在饭桌上惊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都对两个人之前的偶遇十分感兴趣。


  阮舟最先好奇发问:“恒城这么大,她也就来这么几天,还能遇见三次,不是吧?”


  阮柠侧过脸,发现阮舟惊讶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太过专注,她觉得阮舟很聪明,不想被看出破绽,索性沉默。


  周遇清挑了下眉,停下给自己倒果汁的动作,解释道:“前两天在C大隧道里遇见了一次,今天早上在图书馆对面的面馆也遇见了一次,这里是第三次。”


  他早把江家当成了自己家,说话时漫不经心有些慵懒,话音一落,他便把倒好的饮料放到了阮柠面前,换过阮柠空荡荡的杯子。


  对于两个人的遇见,哪怕阮柠的心中有惊涛骇浪,周遇清只是轻描淡写。就像面前的橙色果汁被挪动时会有点点起伏,可不消几秒便会归于平静,阮柠轻轻拿起,又晃动了两下,在周遇清又帮阮舟无差别倒了满满一杯果汁后,阮柠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很酸涩,不是她喜欢的口感。


  而桌上的人早已将话题转向了周遇清和江裕两个高材生的身上。


  江裕国外留学了六年,资历足够优秀,毕业前夕就被C大聘请,等九月开学就去英语系担任英美文学课的讲师。而周遇清九月一到,就是研三,也面临着是去找工作实习还是留校的问题。


  周遇清的导师看重他,希望他能在C大继续读博,然后也留校任教。而周遇清也提到了他的几个好友准备合资开一家酒吧,他也想入个股。


  这都是阮柠不了解甚至离她有些遥远的话题,不像阮舟性格外放还能插科打诨两句,她全程都低头默默吃着面前的菜。


  江裕的爸爸江瑞看着外甥女寡言的样子,又想到自家妹妹和阮柠同样年纪时的张扬劲,内心有点遗憾,斟酌着开口问:“明月,弄好软软的转学手续了吗?是去恒中吧?”


  “肯定是去恒中啊,”江明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恒中教学质量最好,而且舟舟在恒中读了三年,老师我也都熟悉了,软软在恒中我才放心。”


  她说到这里,眼神中带了几分骄傲:“软软的成绩单我看过,除了数学差了一点,另外五科很优秀,尤其是英语和化学。软软高二期末统考,是清遥前两百呢,这成绩放在恒中重点班也是不差的。所以我已经和舟舟班主任说好了,把软软也转去他们班。”


  倒是没有想到阮柠的成绩这么好,江瑞笑道:“那是不错,姐弟两在一个班,互相照应,挺好挺好。”


  因为被谈论的主人公是自己,阮柠脸上也带着谦虚的笑,无意间扫到阮舟脸上的不爽,笑容轻轻落下。


  有的时候,她感觉阮舟对她不错;而像此刻,阮柠又觉得阮舟好像看对自己意见很大。


  真是个奇怪的人。


  -


  吃过晚饭,长辈们簇拥着外婆去到二楼搓麻将。


  没有大人在,周遇清也去了二楼看热闹,没一会儿客厅只剩下坐成了对角线的姐弟两。


  察觉到一楼没别人了,阮舟就关掉了刚刚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手机,眉梢高高挑起,张口喊道:“喂,阮柠。”


  他来者不善,阮柠自然不会没有知觉,视线触及到阮舟不耐烦的表情后,她脸上有一瞬间的疑惑。


  阮舟还在看着她,锋利的眉毛下眼神更是如刀一般锐利。


  平常在阮家站着的时候,阮柠总是需要仰视阮舟,此刻坐在沙发上,阮柠坐得正,阮舟却歪歪斜斜,两个人平视着。


  因为阮柠久久不说话,有一股憋闷感在阮舟胸口升腾,他语气重了几分:“你难道是哑巴吗?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很讨厌一种人,你猜是哪种?”阮柠眼中不含笑意,也不等阮舟回答,径直道:“就是那些找我有事问了在吗之后不说话的。”


  从认识到现在,阮舟没有见过阮柠怼人,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这个人应该是被他惹的有点生气,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


  明知阮柠话里有话,阮舟也被阴阳了,但因为阮柠的反应,他却勾起唇笑:“我还真以为有人会一点情绪都没有。”


  “曾经有人和我说做人不必太懂事,”阮柠音色软绵:“我不想太体谅你,所以希望你以后有话可以直接说。”


  阮舟也没有再发作,先转头观察了一下二楼,然后语速极快道:“我没有喊别人姐姐的爱好。”


  阮柠弯了弯眼角,一脸不出所料:“那我们以后就是正常的同班同学。”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阮舟点了头,而后直接抬步上了二楼,在转弯处,没来得及进娱乐室,反而被周遇清抓住衣领拽进了二楼的会客厅。


  周遇清用了巧劲,阮舟反应也快,脚步凌乱了片刻后就站稳,碍着隔壁长辈都在,只能压着声音爆了一句粗口:“我靠,遇清哥你干嘛?!我都十七岁了,别拉我衣领了!”


  “兄弟”两在二楼会客厅并肩而坐,周遇清轻敲一下阮舟的脑袋,眯着眼睛直视阮舟:“你也知道自己十七了,十七岁还和女孩子呛声,幼不幼稚?”


  “我哪有!”阮舟皱了皱鼻子,有点心虚:“我只是不想在学校被八卦!”


  周遇清垂下眼,置若罔闻,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阮舟坐过来,而后一字一句的说道:“难道你很讨厌她吗?阮舟你不是这么没风度吧?你到底是因为别扭还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姐姐你自己心底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你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带到学校。”


  “你在恒中读了那么几年的书,班上朋友又多,你可能以为自己没做什么,但当你露出敌对情绪的时候,你的朋友也大概不会对她有善意。”


  “你的这些小情绪会不会给她带来伤害,我不想多说,也不想猜测。你对她公平一点,就真的只把她当成学校里的普通同学是最好。”


  阮舟哼了哼,觉得周遇清对自己有点刻薄,触及到周遇清眼底的乌青之后,阮小少爷嘴硬心软,也不想再持续之前的话题:“哥,学习也没必要那么拼,你又不是准高三,我还真没听说哪个大学生上了大学后因为学习熬成了熊猫眼。”


  周遇清没有说话,伸手把阮舟被自己弄皱的衣领抚平。


  -


  晚上八点多,阮秋知和江明月喝了酒不能开车,而阮舟和阮柠又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家伙,在场只剩下周遇清这唯一送客人选。


  阮舟第一个钻上了后座,而阮秋知和江明月这对感情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夫妻自然不会分开坐,阮柠被动的被安排在了副驾驶。


  上车前周遇清还玩笑似的和她说了一句:“别担心,我开了好几年车了。”


  暗恋最大的好处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那颗星就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可以随意构造很多桥段,可以幻想自己以最好的样子去应对。


  可不必像今天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骤然接近,让她一颗小小心脏急速跳动,几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


  其实她曾经构造的许多桥段里,就有坐在周遇清的副驾驶,由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两个人自然说笑。


  但明显,阮柠做不到,她一上车就条件反射似的给自己套好了安全带,这个绑住身体的长条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只有这个东西才能帮她拦住不听话的心脏,不让她在周遇清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周遇清的车开的十分平稳,因为大家都是一脸疲态,车内一直十分安静。


  顺利到了蔚阑苑,阮舟第一个下了车,没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人影。江明月和阮秋知下车后和周遇清闲聊了几句,阮柠跟在两人身边,准备当个透明人。


  等他们一聊完,阮柠乖乖的跟着道再见,手机铃声却突兀的响起。


  竟然是阮舟打来的电话,她疑惑的问道:“阮舟,你干嘛给我打电话。”


  男孩还是拽拽的语气:“我饿了,你帮我取罗森买两个巧克力麻薯回来。”


  不等阮柠拒绝,他噼里啪啦的说道:“你可以坐小哥的车出去买,就这样,拜拜!”


  知道他说的小哥是周遇清,看着挂断电话后漆黑的屏幕,阮柠再次心跳如鼓,把阮舟的话告诉给在场的几个大人。


  江明月看出女儿的不好意思,想到阮舟这个年纪也确实容易饿,又是个少爷脾气,吃不到想吃的只怕是会一晚上都睡不好,她转过头朝着周遇清歉意道:“遇清,那只能再麻烦你一会儿了。”


  周遇清若有所思,然后朝着阮柠道:“走吧。”


  ……


  罗森就在小区外面的一条街上,周遇清开车两分钟就到了,他没有下车,揉了揉眉心给阮柠开了副驾驶的门,看到女孩儿进了超市后就开始闭眼假寐。


  阮柠在超市里逛了半天,给阮舟拿了他要的之后,犹豫着要不要给周遇清买点什么,她想着早上吃了周遇清的面条,礼尚往来才是对的。


  恰好,想瞌睡时就有人递上了抱枕。阮舟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小哥晚上没吃几口,你给他也买点吃的,谢谢。


  阮柠回了个“嗯”字,把货架上的每个面包都拿了一个,还拿了最后两板AD钙。


  她记得周遇清和她第一次见面时,书包里装了满满一书包这个。


  看起来不多的东西,没想到拿起来格外的沉,好在周遇清的车就停在店门口。阮柠提着一堆东西走到了副驾驶外,尝试着拉门把手,车却没开,她又敲了敲车窗,里面毫无动静。


  她把东西放在地上,绕到主驾驶那边去,主驾驶的车窗开了个可以伸进一根手指的小缝,透过这个小缝,阮柠看到了周遇清疲惫的睡姿。


  车内一片漆黑,他双手环着腰,双目都轻轻合上,不知是不是在做梦,时不时就皱一下眉头。


  阮柠就这样沉默的看了十分钟,大概是她的视线太强烈,周遇清隐隐有醒来的征兆。阮柠连忙背过身去,不消几秒就听到了车窗降下的声音,随后是男人才睡醒沙哑低沉的说道:“对不起,我睡着了,快上车。”


  看到副驾驶那边的地上东西不少,周遇清下了车,绕到女孩身边,帮她拉开了车门。


  本准备弯腰拿东西的阮柠一楞,周遇清那双澄澈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你上车,我来拿。”


  两人离得太近,阮柠都能闻到他身上不知道在哪里染上的蜜桃香气,有点甜,她乖乖的坐进车内,周遇清一点一点把东西放进后座。


  等车子启动时,周遇清才问道:“怎么不叫醒我?”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情人间的低语,阮柠的心跳缺了一拍,有些坐立不安。


  看出了女孩的紧张,周遇清安抚道:“这是我的问题,我不是责怪你。虽然是夏天,恒城晚上的风还是很凉的,女孩子着凉不好,下次遇到这类事,你可以大胆把车里人叫醒,知道吗?”


  阮柠长睫低垂,心里独白道:不会的,下次看到他这么累,就算自己再等一个小时,她也不会把周遇清吵醒。


  想是这样想,但阮柠却乖乖的点了头。


  直到下车前,阮柠才大着胆子把买的面包和AD钙奶给周遇清,心虚的说道:“这是阮舟让我给你的。”


  周遇清笑着对阮柠道谢,然后分了一板AD钙奶给阮柠,说是道歉。


  明明是自己买的东西,阮柠接过时耳朵却升起了高温,她乖乖的抱着AD钙奶下车,像是护食的仓鼠,正要关上车门,周遇清又叫住了她。


  男人坐在车里,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桃花眼像是浸了水,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直直的看着阮柠,他压低声线,含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开头的汉城手机号?”

灿烂光芒(六)


  

 


  第六章


  一瞬间,阮柠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扎上了一根细刺,她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不希望自己的秘密如此不堪一击。


  她有个汉城的手机号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好的朋友余柚白都没有告诉。


  阮柠开始有些后悔,或许当初她不该办这个手机号,不然也不会给她的喜欢平添那么大的暴露风险。


  可是是真的后悔吗?再来一次,她就不会办这个手机号了吗?


  她会办的。


  阮柠清楚的知道自己,她还是会办这个手机号,只是每次给周遇清打电话的时候绝对绝对会小心藏匿好自己的声音。


  她想,周遇清应该也是不确定,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声音耳熟,才会有此一问。


  那个电话卡,是阮柠从外祖父葬礼回清遥市后在网上购买的。


  她还记得上飞机前,周遇清和她坐在候机室,当时的他正值高三,默背着单词。不知道那些单词周遇清是之前就背过,还是第一次背,阮柠发现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翻了两页。


  阮柠正襟危坐了半个小时,也终于受不了,放弃了小小的自尊心,靠在椅背上时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喟叹。她本来以为周遇清会把她当成空气,没想到对方却放下了书。


  候机室内人来人往,周遇清侧目看她,十八岁的少年,声音清朗动听,像是单纯的好奇发问:“你和阮舟是同一个年级吧?”


  阮柠一楞,一字一句的回答:“嗯,再过几天就上初中了。”


  “我说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在得到阮柠的答复后,周遇清学着她慢悠悠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阮柠迷茫的张着眼睛看他,心脏突兀的狂跳起来。


  那个时候,阮柠还无法弄懂,自己面对周遇清时那种紧张和总是没来由的自卑是为了什么。为了想清楚这些,她后来花了很长时间。


  好在周遇清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扬着他手上的单词书,开口道:“初中和小学是完全不同的难度,一定要好好学习啊,知道吗?”


  阮柠乖乖应是,为了佐证自己不是敷衍,还用力的点了点头。


  周遇清没想到她这么郑重,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但话题是自己起的,他也怕尴尬,最后报出了一串数字说道:“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找我,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和凌晨十二点之后,我都会接的。”


  ……


  阮柠第一次打通周遇清的电话,就是在她终于想清楚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捏造出了一个汉城打错电话的女孩形象,在过去的几年里,偶尔偷取一点和他通话的时间来作为自己继续向前的力量。


  那个电话号码是她独一无二的象牙塔,是她每每需要平复心情时最好的良药,也是她绝对不愿他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在此刻,阮柠用自己十七年来最好的演技,摇了摇头,还疑惑的说道:“我是清遥市人,哪来的汉城手机号呢?”


  不知道这是她第多少次在周遇清面前说谎,也是她少数几次说了谎话之后心底没有愧疚。


  有股冷风从她背后吹来,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而阮柠还是睁着眼睛看周遇清,想观察到他每一个细微表情,担心他会因为怀疑而去深究。


  周遇清随口一问确实只是感觉阮柠的声音和汉城的那个小朋友太像,眼下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荒谬,歉意的朝阮柠笑了笑:“你存一下我的号码吧,你爸妈工作忙,如果学校有什么事他们照顾不到的,你可以找我。”


  这又是一场演技考验,阮柠拿起手机,听着周遇清一个一个的往外报数字,她也一个一个的摁着,才输了一半,一个备注为“Z”的号码已经明摆着告诉她不必再摁下去。


  怕周遇清发现,阮柠输完了十一个数字后,点开了备注,把用了几年的“Z”换成了“周遇清”。


  她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百密一疏。


  存好了号码之后再没有别的事,阮柠道了再见准备走人,周遇清又叫住了她。


  他的表情很温和,语气却有一点无奈,像是不好意思般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好像都没听过你喊我哥哥。”


  阮柠抿紧了嘴唇,双手紧紧捏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周遇清都准备当做没有提过,女孩儿突然开口说话。


  “我是独生女。”


  这一句话其实并不太礼貌,最终阮柠落荒而逃,周遇清坐在车里哑然失笑,没再想这一茬。


  -


  周遇清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程砚南刚从实验室回来,两个人在门口遇见。


  程砚南哈欠连天,手一直揉着胃,显然是又没有吃饭,周遇清把手上的零食分了一半给他,两人并肩往宿舍走。他是饿极了,连几步路也等不了,拆开一袋冻乳麻薯几大口吃完,因为吃的太急,奶味又太重,哽的他一时有些咽不下。


  瞥到周遇清手上有板AD钙,他含糊不清道:“给我喝一瓶。”


  周遇清没应:“宿舍有矿泉水。”


  “宿舍还有一层楼呢!”程砚南气结:“知道你喜欢喝这个,到时候我还你两瓶不行吗,瞧你这个小气劲!”


  周遇清看了眼AD钙:“我喜欢,你不喜欢,水在你心里头肯定是重于这个的。今天能不能喝到这一瓶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我可不行,我今天想喝四瓶就必须喝四瓶。”


  程砚南把手上的面包袋丢在楼梯口的垃圾桶里,而后掏出钥匙开宿舍门,无语说道:“你这么会辩,应该去读法,读什么计算机。”


  C大的研究生都住在芙蓉园这边,两人一间,条件不错,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客厅、阳台。周遇清是极爱干净的人,所以两个人的宿舍每天都是一尘不染。


  换下鞋之后,周遇清把四瓶AD钙奶一口气全开了,倒入他价值两百块的玻璃杯里,两块钱一瓶的普通饮料硬是被他喝出了高档感。


  程砚南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拉了凳子坐到周遇清旁边,自然而然的打开了周遇清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


  周遇清没阻止他的动作,靠着椅背,单手放在桌面上,把玩着玻璃杯,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下颌线流畅,可见造物主多么偏心,在他身上下力气时绝对没有一丝停顿。


  发现程砚南是在看之前他写的代码后,周遇清眉头轻蹙,伸手直接将电脑合上。


  “咱们之前说过,宿舍是休息的地方,你看书我管不着,但是把实验室的事拿到宿舍来做是不行的。”


  他轻抬那双桃花眼,沉静的看着人时,让人不由紧张起来。


  程砚南有些烦躁:“你今天不在,张老师把李玉和他们几个塞到我们组了,你知道他们几个是什么人!”


  有一些朦朦胧胧的事情从周遇清脑子里飘过,他没有抓到头绪,此刻也安静了几分钟,而后冷静道:“加进来就加进来,再怎么说这项目是我们两负责的,如果他们做的不好,我自不会允许他们留下。”


  “我一点都不想给那几个人收拾烂摊子,真的很烦,毕设和这个项目都烦!我甚至有点后悔了……”说到后面,程砚南的声音低了不少,似自言自语:“或许当初不该为了一时安逸选了保研。”


  说这些丧气话的程砚南没有以往的不羁,蓬松的头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双手撑着桌面,用力力气,青筋暴起,黑红交叉的短袖下是他白的惊人的肤色,是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病态。


  周遇清只比他好那么一点。


  人都有丧气的时候,一路并肩走来,他当然能懂程砚南这时的崩溃是因为什么。


  两个人从大一开始就在学校崭露头角,一年一年下去,风头更盛,甚至学校破例,大二时就允许他们跟着研究生师兄师姐一起在计算机实验基地学习。


  当时帮他们申请的,是他们现在的导师张博兴,后来他们两顺利通过保研,也顺理成章继续跟着张博兴。


  张博兴对他们当然很好,什么项目都让他们参与,都给他们机会,可是从一年前他们无意间发现前两届的学长只能成为自己论文的三作开始很多东西都好像变了味道。


  那篇论文,周遇清印象深刻,因为无数个日夜里只有学长在实验室呆的比他和程砚南晚。


  这一次,明明张博兴知道两个人因为棘手的医疗网站项目忙得不可开交,还塞了几个大爷进来,程砚南真不懂老师的意思,他也不想去琢磨。


  周遇清垂下眼睫,从自己桌下拉出一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都是啤酒,浓度不低。


  他勾着唇,仿佛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乐观的说道:“来吧,不醉不休!”


  宿舍的白炽灯在他头顶洒下,二十四岁的男人此刻倒像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在明亮的光线里,他三七分的碎发刘海、深情的桃花眼、桃花眼下那颗血红的痣和单薄的嘴唇都无比清晰。


  程砚南胸口堵着的气在接过周遇清手上的那罐啤酒时就散了几分,他拉开拉环,怼着瓶口一口喝了个干净,而后不到一分钟就开始说胡话。


  周遇清挑挑眉,毫不意外的将人放到他自己床上,然后重新打开了代码,开始敲键盘。


  很奇怪,在这忙碌的一天之后的半夜里,思路竟然是出奇的顺畅。


  直到凌晨四点,他才洗漱完躺回自己床上,一闭眼就是无边梦境。


  周遇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梦见那个和他通了四年多电话的汉城小姑娘。从小女孩十三岁到十七岁,他都间接参与过,在他心中对方已经占了一层类似于妹妹的位置。


  这个梦并不美好,在梦里,周遇清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欺负她,而她却握着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自己的电话。


  听了四年多的声音细碎的哭着,越哭越凶,周遇清很少有这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


  他努力的向小姑娘靠近,他往前走一步,小姑娘却往悬崖更近一步。在对方即将坠崖的那一刻,周遇清瞪大双眼,呼吸都快停止,而手机短信铃声的突兀响起将他一把拽回现实。


  周遇清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颗心跳的震耳欲聋,早已失了节奏。从床架上悬挂着的置物筐里抽了两张卫生纸擦掉额头上的汗之后,他才看向手机。


  刚刚八点过五分,发短信的是阮柠,这个他还算熟悉的小姑娘拘谨的样子跃然纸上。


  


  周遇清仔细辨认了阮柠的手机号,与汉城那个小朋友的号码差之千里,心头怪异的感觉慢慢平复。可能是因为梦境,可能在他印象里,阮柠也是个容易受欺负的姑娘,他认真的回了短信。


  

灿烂光芒(七)


  

 


  第七章


  八月的最后一天,恒城的高三正式开学。


  江明月和阮秋知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送两个小孩上学。虽然阮柠是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但夫妇两想着有阮舟在同一个班级,且学校离家也不算远,他们早就和班主任通过电话,打好了招呼,因而十分放心的把阮柠交给了阮舟。


  恒城一中虽然是省重点,但管理的并不算严格,开学的第一天,八点半之前赶到上第一节课就行。


  因为阮柠是转学生,考虑到要去领新书和校服,她前一天晚上拜托阮舟早起半个小时,阮舟耷拉着脸,不爽的应了声。


  早晨七点半,两个人在家里吃完了早饭,并肩出门。


  阮舟斜挎着书包,上身穿着白色衬衫款的短袖校服,领带打的松松垮垮,直到坐上公交时还在打哈欠。


  他身边有空位,但阮柠没有坐过去,选择扶着扶手,站了一路后,有人下车,阮柠才落了座,阮舟嗤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刚好够阮柠听见。


  这一声也为两个人在学校的冷漠相处奠定了不那么坚实的基础。


  一下车,阮舟就飞快的丢过一句话:“老师办公室在综合楼二,操场对面就是综合楼二。你记好了,咱们在学校就是陌生同学的关系!”


  阮柠“哦”了一声,发现阮舟早就飞奔向了站在校门口的一个男生身边。


  男生和阮舟穿着一样的校服,单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脸上贴了个棕色创口贴,如果不是背着书包,他倒是更像是个街溜子。


  “黎开,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阮舟应该和男生关系极好,一来就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虽然男生看起来很凶,但也没把阮舟的手拂开。阮柠跟在他们后面往学校里走。


  不像是面对阮柠时的默默无语,和黎开走在一起,阮舟的话特别的多,恨不得把他短短十五天的暑假生活翻来覆去的和对方分享一遍。


  其实阮舟和余柚白猜测的的确差不多,是个外向且很好相处的人,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冒出一些半软不硬的刺。阮柠默默的想。


  黎开终于被阮舟的碎碎念烦到,语气冷冽:“给老子闭嘴,别念了。”


  阮小少爷在阮柠惊讶的视线中快速的闭了嘴,几乎是下意识的服从。阮柠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黎开,恰好男生也斜着眼看她。


  男生的五官很清冷,眼型是典型的下三白,轻飘飘的看人一眼都像是在警告,阮柠收回了视线,在看到操场时转了个弯,往综合楼走去。


  第一天上学没有校服,阮柠在自己的衣服里找了半天,才找出和阮舟所穿校服差不多的白色衬衫短袖,下身穿了条黑色百褶过膝短裙,因为阮舟说恒城女生的夏季校服是短袖配短裙。


  阮柠皮肤很白,黎开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自己被晃到了眼睛,想起阮舟前几天在Q.Q上和自己吐槽的事,他随口一问道:“她就是你姐?”


  阮舟翻了个白眼:“不是和你说了在学校对这件事要假装不知道吗?!”


  黎开被这白眼气笑了,踹了阮舟小腿一脚:“你再翻个白眼试试?”


  两个人打打闹闹进了一楼最角落的高三(一)班教室,正在值日的女生看到黎开笑着进来,吓得打了个激灵。


  -


  阮柠的新班主任姓叶,叫叶凡洲。听江明月说是个很不错的数学老师,也是表哥江裕曾经的老师。全家人都这么说,阮柠对这位老师的期待值也很高。


  高三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阮柠按照阮舟说的找到了,本来设想好的敲门然后打招呼的动作在发现办公室门是敞开的时尴尬的垂下了手。她喊了声报告,在得到进来的允许后,按着姓名牌找到了班主任的位置。


  叶凡洲目测四十岁左右,长相斯文,带着个方框眼镜。阮柠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好在电脑上浏览阮柠之前在清遥市高二一年的大型考试分数。


  清遥和恒城高考考的是同一张卷子,阮柠那边的进度比恒城还要更快一些。在高二下期中考试后就进入了一轮复习,而恒城的一轮复习暑假才开始,阮柠的进度比他们快了将近一个必修。


  比起恒城,清遥是著名的高考内卷省的省会,阮柠在清遥每次考试都苦苦挣扎于年段三十左右。叶凡洲估算了一下这个分数,想着阮柠在恒城一中应该稳进年级前十。


  可以说,是转来了个超好的苗子。就算是她妈妈口中的弱势学科数学,阮柠也几乎每次考试都能保证在一百一十分以上,其余的科目堪称优越。


  不是优秀,是优越。


  师生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叶凡洲就把校服给了阮柠,温和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去仓库找了,只剩下最后一套xs码,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下。实在不行的话,这个月不穿校服也没事,下个月秋季校服就到了。”


  好在阮柠很瘦,四肢纤细,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才八十斤,她平常也是穿加小码,所以自然的接过,和老师说道:“可以穿的,谢谢老师。”


  没有一个老师能拒绝乖巧听话且成绩好的学生,叶凡洲今天虽然第一次见阮柠,心里已经将人放在了自己得意门生的位置,他笑的一脸和蔼:“没事,我们班在一楼,阮舟应该已经和你说过,就是座位的话我们放假前才调,眼下不好再调了,你就先和黎开坐半个月,半月考后我们再换位置,到时候你不想坐最后一排的话可以和我说一声。”


  半月考是恒城一中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前的传统,顾名思义,每半个月就考一次试,听叶凡洲的意思,半月考的成绩应该影响着换位置。


  想到和黎开刚刚的匆匆一个对视,阮柠觉得对方不是个善茬,半个月后她一定要换个位置。


  -


  恒城一中放长假后的第一节课惯例都是班主任上,距离八点半只剩下十分钟,叶凡洲帮阮柠提了一半新的教辅,两个人齐步往教学楼走。


  因为用的是同一个版本的教材,所以倒也给阮柠省了不少事,不用再重新做笔记对忙碌的高三生来说绝对是非常好的消息。


  进教室前,叶凡洲现在后门停顿了几十秒,暗中观察没发现异常之后他才把书还给阮柠,然后带着人就进了教室。


  走流程一般结束了自我介绍,大家反应热烈的鼓了半天掌,然后叶凡洲往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指了一下:“阮柠,你坐那儿。”


  没想到这个消息比班里新转来一个漂亮同学更让大家激动,哪怕班主任还在场,底下已经开始有人轻声讨论。


  “不是吧不是吧,所有的校霸都真的会有一个软妹同桌吗?那我到底是当软妹还是当校霸?”


  “你当狗屎吧你!”


  “不知道新同学是这节课下课哭,还是坚强一点撑到午睡的时候再哭。”


  “上帝啊我的老天鹅啊,校霸不是说了谁头铁谁就坐他同桌吗?老叶这是要害死漂亮妹妹吧……”


  ……


  这些议论,阮柠全都不知道。她本来以为最后一排空着的桌子会很脏,毕竟一直都没有主人,而且放了半个月的假。但当她把资料都放在书桌上时,才发现桌面被收拾的很干净,课桌内也是崭新的。


  她没有和黎开打招呼,默默的整理好课桌,从书包里抽出了数学书和配套的笔记本,翻到要上的一面后,专心致志的听起讲,时不时用不同颜色的笔在笔记本上做个记号。


  黎开眼角余光瞥了眼阮柠的笔记本,发现她打开的两页顶头上都用绿色调的笔写了大大的一行字:我要上C大!!


  女生细长的碎发已经有些遮住视线,及腰长发被扎成了一个低马尾,用了个红色的蝴蝶结固定,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痕迹,但也看得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光看阮柠的五官,会觉得是个妥妥的软妹,大眼睛巴掌脸,樱桃小嘴小翘鼻,而且还有白得晃眼的肤色。再看她本子上坚定的字,和后面两个加粗的感叹号,黎开又觉得她绝对不如她的长相那么简单。


  发现前排的阮舟趁着老师写板书的空档扭头瞪视着自己,眼神里警告意味满满,黎开眯了眯眼,对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合上书本,趴下来直接补觉,完全没把讲台上的老师当回事。


  而讲台上的叶凡洲也没把黎开课堂睡觉当回事,他早已经习惯,口若悬河的讲了一节课后,铃声一响,他就拿起书离开了教室。


  班主任才走,阮柠就被几个女生围了起来。


  带头的女生叫梁之晗,弯着眼睛笑,露出了八颗牙齿,伸出手和阮柠握了握。


  这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打招呼方式让阮柠握完手之后,僵硬了半天,对方还在温温柔柔的说话:“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可以喊你柠柠吗?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了解的我都会来帮你的。”


  阮柠很少遇到这种初次见面就释放交友信号的女生,她从小到大唯一交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余柚白,两个人初中同学了三年,高中又分到了一个班,花了五年时间才成为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可能有人天生性格就是这么友善爱照顾人,阮柠总觉得梁之晗这一套流程有点像是固定公式,从她开头的那个笑到后面的话,都像是对方演算过的结果。


  阮柠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本来想直接拒绝梁之晗,说话前突然想到前几天周遇清给自己发的信息。


  他希望自己能在恒城每一天都过得好,都过得开心。


  人,总是要多多接触不同性格的朋友,去学习别人的长处,交个朋友也不算什么坏事,如果确实不喜欢,真正接触了之后不来往就是了。


  于是阮柠点了点头:“谢谢你,梁之晗,不过你叫我阮柠就好了,我们家里人都叫我阮柠的。”


  阮柠撒了谎,家里长辈都叫她软软,而弟弟阮舟根本不会叫她,唯一一个叫她阮柠的,只有所谓的“哥哥”周遇清。


  他的分寸和他的教养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如这个称呼。哪怕有小哥这一身份,他也做不到才见过寥寥几面,就如此亲密的喊阮柠为——软软。


  周遇清也不会知道,阮柠在心底渴望他亲密称呼自己,渴望了很多年。

灿烂光芒(八)


  

 


  第八章


  理科班的女生并不多,一班总共五十五个人,女生仅有十个。


  因为梁之晗的主动示好和阮柠接触,开学后一个星期,在其他人眼里,她们两俨然已经成为了好闺蜜。这个年纪,大家大都对自己的朋友占有欲极强,因而其余的女同学也格外识趣,不会插/入两个人之间,所以每天上厕所和吃饭,阮柠都是和梁之晗一起。


  一个星期后的午餐时刻,梁之晗悄悄告诉了阮柠一个秘密。


  阮柠顿时如临大敌,只恨梁之晗语速太快,她无法拒绝便全部听见。


  她一点都不想听别人的秘密,因为秘密是很麻烦的东西,如果一旦泄露,那么本来毫无关联的她便会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波及的人!


  “我喜欢桑野,喜欢很久了。”


  桑野这个名字,阮柠这个星期已经来回在梁之晗的口中听过无数次,一点都不陌生。同时,她也知道桑野是自己校霸同桌的好兄弟,梁之晗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她提起。


  “我从初一就认识桑野了,当时我和他还有黎开一个班。可惜后来分班了,他读了文科,我们就淡了联系。阮柠你学习这么好,肯定看不上桑野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你知道有个词吗,天之骄子,我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少女心事说的缓慢又动听,如果不带上自己的话,阮柠一定有不打断她的耐心。


  阮柠放下了碗筷,抬起眼帘,似不解:“为什么我会看不起他,我又不认识他,他好与坏都是由你告诉我的,跟我完全没关系。”


  梁之晗一噎,顿了半天后,眼睛扑闪扑闪,服软道:“好嘛,对不起,我太喜欢他了。身边的人都说他不好,我怕你也觉得他不好,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要向着我对吧?”


  这话让人不知道怎么接,阮柠索性继续把鸡腿啃完。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梁之晗也不急,她将装了鸡腿和零食的饭盒推到阮柠面前,双手合十托到下巴处鼓了鼓脸,委屈巴巴的说:“阮柠,柠柠,求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能不能把这些给你同桌,让他帮我带给桑野啊。桑野今天又被留堂了,我怕他胃会饿坏。”


  这要求在阮柠听来,甚至有些无理。她实在没有精力也无暇掺和到这类儿女情长的事件中,虽然她心里也暗藏了一个人,但她现在只想拼尽全力去朝心里的人靠近,完全没有想当别人月老的意思。


  经此一事,阮柠突然有点懂了为什么梁之晗总给她一种在算计的感觉。


  原来只是因为她恰好幸运的坐了桑野好兄弟黎开的同桌,而黎开也恰好不排斥她,两个人顺利的坐了一个星期,梁之晗也暗中观察了一个星期,到了眼下她愿意和盘托出,是认为到了合适的时机。


  在沉默的几十秒中,阮柠想,如果她有幸和周遇清同一个年龄,同一个年级,她会不会想方设法去接近,去示好?


  大概是不会的,她暂时还做不出那样一腔孤勇的行为。不然的话,就如这一个星期,她有几次可以创造和周遇清见面的机会,但她都选择了去学习,学习才是这个阶段她能做到最好的事情。


  在她心中,周遇清是最好的,那她也要变成最好的阮柠。


  阮柠平静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帮你呢?”


  梁之晗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后眼眶慢慢红了起来:“阮柠,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会懂的,桑野对我而言就是一束光一样的存在,就算这束光无法照在我身上,我也不愿接受他变得黯淡,所以我害怕他生病,害怕他受伤。他的胃一直有点小毛病,饿不了的,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眼看着她的眼泪就要流了下来,阮柠拿起饭盒,淡淡的说:“走吧,快到午休时间了。”


  梁之晗破涕为笑,上前想拉住阮柠的手,被阮柠不着痕迹的躲开。


  她不喜欢被利用的感觉,以后大概再不会和梁之晗一起行动了。


  -


  两个人回教室的时候,刚好看到阮舟坐在阮柠的座位上想翻看阮柠的笔记本,而黎开狠狠的拍了一下阮舟的手。


  看着黎开这动作,梁之晗摇了摇阮柠的手臂,似乎觉得送饭事件稳了。


  在几人的注视下,阮柠把饭盒放到了黎开的桌面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阮舟先骂了一声“卧槽”,随口他的嘴就像炮筒似的:“阮柠,你不是吧,不好好学习想着和黎开谈恋爱?!”


  阮舟和阮柠说话的语气太过熟稔,根本不像是才认识一个星期没讲过话的同学。站在一旁的梁之晗因为紧张也没太注意,黎开只垂下眼扫了一下饭盒,就静静地看着阮柠,明显是在等一个解释。


  因为路上答应了梁之晗要帮她保密,阮柠不咸不淡道:“有人托我给桑野的,我不认识他,麻烦你帮帮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阮舟听罢,没等黎开说什么,先阴阳怪气:“自己想送就自己送,装什么。多大的面儿啊,还找黎开给你跑腿。”


  梁之晗听完这话狠狠地瞪了阮舟一眼,然后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座位,把阮舟搞的一头雾水。


  倒是黎开接了饭盒,从座位站了起来,拍了下阮舟:“走啊,去送饭。”


  阮舟没想到黎开会应下,阮柠没想到黎开会这么好说话,姐弟两都是一脸见了*的表情。


  黎开没解释,文科班在三楼,迈着长腿走的极快,瞥到阮舟在后面拿着手机摁着键盘回头喊了句:“干嘛呢?”


  阮舟咬牙切齿道:“和我小哥告状,他让我学阮柠好好读书,我就让他看看阮柠才来一个星期就想搞早恋的真面目!”


  眼看着信息已经发送成功,黎开又是无语的踹了阮舟一脚:“你真觉得你姐想和桑野早恋?”


  “还不明显吗?她都送饭了!”


  “你姐今天去食堂可没带塑料饭盒,梁之晗倒是带了,再说……”


  黎开故意勾着人,不把话说完整,阮舟急切问道:“再说什么?”


  “我和桑野同一个类型,而且我和你姐坐了一个星期同桌,她要想搞早恋也应该选我吧。”


  -


  下午数学课结束后,梁之晗过来喊阮柠一起去上厕所,阮柠刚好想把话说清楚,两人并肩往外走。


  梁之晗径直就上了楼梯,阮柠知道她想看桑野,反正一楼三楼都一样,阮柠只是想洗个手,多走一段路就当是给脑子放个假了。


  经过三楼的文重班,梁之晗的脚步慢了不少。下课时间有点吵,不知为何,阮柠偏偏就在一片嘈杂中,精准捕捉到了坐在窗户边女生软糯的声音。


  是真的让人一听就联想到软糯两个字,让人联想到江南的吴侬细语。


  那道声音说:“桑野,这鸡腿和零食不是别人给你的吗?干嘛放在我抽屉里!”


  男孩的声音含含糊糊:“给你你就拿着,钱我已经给黎开了,你中午没吃,赶快垫垫。”


  梁之晗中午没有掉下来的眼泪此刻如雨一般往下坠落,她直愣愣的扭头就走,速度快到阮柠根本就无法跟上。


  阮柠看着她跑回了班上之后,慢悠悠的去一楼的卫生间洗手,一楼全都是理科班,女生卫生间并不如三楼那么拥挤,阮柠洗的格外仔细。


  洗完后掏出手机想看眼时间,才发现竟然有一条未读短信,而且是来自周遇清。


  她这一个多星期无波无澜的心境,突然遭遇了海啸,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没有半分在同学们面前的游刃有余。周遇清的短信很简短,就一句话。


  


  周遇清请她吃饭。


  不找阮舟。


  单独的和她一起吃顿饭!


  ……


  不管内心波动如何猛烈,阮柠回到班上时,依旧保持着一脸平静。翻开数学书,上面的字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但她依旧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条件反射似的写着公式。


  直到旁边的黎开敲了敲她的桌面,阮柠猛地抬头,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黎开翻着漫画书,像是随口一说:“我刚刚把桑野给我的钱给梁之晗了。”


  说到这里,黎开下巴朝梁之晗的方向抬了抬,阮柠才发现对方在嚎啕大哭,周围围了班上一大半的女生在安慰,黎开问道:“你不过去说两句,凑个热闹?”


  他的语气有些嘲讽,阮柠并不介意:“没必要去。”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


  阮柠:“从刚刚开始再也不会好了。”


  黎开追问:“为了桑野,决裂了?”


  本来以为阮柠会否认,没想到她沉思了片刻:“差不多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校霸大人,黎开瞬间合上了漫画书,趴下去开始呼呼大睡,仿佛刚刚八卦的人不是他。


  下午的课都是阮柠最擅长的,且在清遥早就复习过,因而阮柠一直在走神,终于熬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是英语,老师发了一张前几年的高考试卷,让大家练习,阮柠在清遥就把这卷子反复做了好几遍,此刻听力才刚开始放,她已经把完形填空的选择题都快勾完。


  作文废了一点时间,不过最后做完整张卷子也没有超过四十分钟。填完答题卡,她就把试卷放在了一边,随后手边传来一张纸条。


  是黎开写的。


  


  阮柠:


  


  阮柠:


  随后就是无休止的沉默,阮柠继续发呆,而黎开重新打开了下午还没看到的漫画书。


  距离放学不到五分钟的时候,黎开光明正大的抄完了阮柠选择题的所有答案,涂在机读卡上,然后答题纸只写了名字。


  英语老师今天心情不错,提前两分钟给大家放了学,阮柠抱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破天荒第一个跑出了教室。


  按照和周遇清的约定,阮柠站在大门口等了。她把手机紧紧握住,反复推敲等下第一句话要和周遇清说什么。


  准时七点半,一辆熟悉的黑色大众在她旁边慢慢停下,而后降下车窗。


  和上一次在蔚阑苑的视角完全一样,阮柠正对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随后他就慢慢的转过头。


  那张脸似乎比上一次见面又疲惫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阮柠只知道他现在在读研三,可能是忙着做毕设或者找工作单位实习吧。


  不知道以后她读研三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疲惫,周遇清比她厉害那么多都学的艰难,阮柠有点小小的担忧。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阮柠听到了副驾驶门锁开了的声音,周遇清歪歪头示意阮柠先上车。


  等确认阮柠系好了安全带,他才点下了油门。车子很快汇入马路的车流之中,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直到因为红绿灯停下时,周遇清先出了声。


  他斟酌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去问:“你早恋了?”


  这样的话题本不该他一个外人来问出口,但阮舟和他提了,周遇清无法无视。在他眼中,阮柠是自尊心极强又容易被欺负的小姑娘,怎么会才转学一个星期就早恋。


  比起早恋,他更担心或许阮柠是被欺负了也不一定,本来拉着江裕一起过来看看,但考虑到女孩子脸皮终究是薄的,周遇清便想着先来探探口风,至少他和阮柠还算有几分交情。


  车内空间本就狭窄,阮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半天的努力在周遇清这一问之后彻底破功,她生怕周遇清误解,头一回这么激烈的同对方说话:“我没有!”


  她话音才落,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也跟着亮了起来。


  光线太亮,引得两个人同时盯上去看。


  是备注为发来的短信。


  


  这条短信来的太是时候。


  阮柠手忙脚乱的熄了屏,莫名有些心虚,圆圆的大眼睛因为紧张阖上了一半,却听到身边男人似带着窥得天机的惊讶和一丝莫名脑意,无奈的说道:“哦,没有……”

灿烂光芒(九)


  

 


  第九章


  其实周遇清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


  一来没有人会去惹他生气,大家喜欢他都来不及;二则他长年累月窝在计算机实验基地里,又不是恒城本地人,因而来往最频繁也只是江家人,他操心的都是项目上的问题,遇到问题第一时间也是想着去解决,而不是生气。


  生气对他而言有些浪费时间。


  他现在做的就是浪费时间的事,他有一点点生阮柠的气了。


  虽然他没有立场去生这个气。


  黎开这个人,周遇清在阮舟口中听过几次,知晓他们是顶好的兄弟关系,也知道黎开的校霸名头。


  大概是个好人,不然的话,阮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后。但这样的人,不是能给阮柠带去好影响的人。


  现下阮柠就能为了这个小孩儿说谎,那以后这两个小孩还在一起的话,一个性格敏感自尊强,一个唯我独尊,估计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周遇清很不赞成早恋的行为,从阮柠的性格来看,早恋只会耗尽她的心神,如果把时间都花费在那些上了,那她的学习又该如何。


  被一段虚无缥缈的人影响未来,实在可惜。


  想的越深入,他就越想阻止,可是如何阻止呢?少男少女的感情最是热烈。


  如果说果断放弃是成年人,那小孩儿们就是百折不挠。


  现在还是两个百折不挠的小孩,boss+2。


  红灯终于变绿,周遇清点下油门,扫了一眼阮柠那边的后视镜,打了转向灯。恰巧把阮柠皱眉鼓脸的烦躁表情尽收眼底。


  阮柠在他面前头一回这么情绪外露,周遇清愣了一下,然后声音变得有些寡淡:“他数学能考满分吗?你数学能考满分吗?”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阮柠懂了他的意思。


  比起刚刚被周遇清误解早恋,她只觉得这一句更让她接受不了。


  她根本没有早恋,凭什么要被他用成绩攻击!周遇清大概无法懂,他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让她有多狼狈。阮柠低下头,努力压制着上涌的泪意。


  偏偏对方仿若无知无觉,轻声道:“我可以,我高三数学大型考试几乎都是满分。你知道为什么吗?”


  阮柠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如果不是在马路上,她甚至有了跳车的想法。


  她真的好讨厌在周遇清面前被他把弱点三百六十度展开,偏偏他还站在道德至高点上。


  他当然是为了自己好,这些道理,阮柠初中就都知道,她早就知道周遇清科科优秀。周遇清的优秀是她前进的动力,可此刻他误会着她,甚至给她下了因为早恋影响学习的定义。


  谁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周遇清却拿她的弱点来激她,周遇清是否把她看的过于轻了?


  阮柠也确实被激到了。


  察觉到女孩情绪不对,周遇清果断把车停在路边,他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住方向盘,而后把抽纸递到了阮柠面前。


  等泪意终于消退,阮柠蹙着眉头转头看着周遇清,圆圆的大眼睛因为被眼泪润湿过,看起来亮晶晶的,她哽咽了一下,然后带着气问道:“如果我并没有早恋,是你误会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因为她的哭腔,周遇清一怔,他认真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其实,刚刚在阮柠努力平复情绪的空档,周遇清就在脑中反复的去复盘。


  确实,阮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早恋,是阮舟的斩钉截铁和黎开那条暧昧的信息让他认定了阮柠早恋。


  如果不是早恋,是黎开单方面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周遇清的脑子里全都是阮柠刚刚的哭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迎面而来,如同曾经多少次面对电话那头哽咽的小姑娘一样,周遇清果断道了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误解了。”


  阮柠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片刻后,扯了扯嘴唇,像是故意作弄一般说道:“那就罚你一年不许谈恋爱吧。”


  周遇清一脸惊讶,疑惑地看着对面擦眼泪的小姑娘。


  “如你所说,我也是为你好,你现在研三,学习那么忙,如果谈恋爱了,多影响你的学习啊。”


  她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周遇清脑子里浮现的想法,颔了颔首,他认真道:“好,多谢你。这一年我绝不会。”


  阮柠嘴角弯了一下,后面一直也没收住。


  晚上吃完饭,把阮柠送回蔚阑苑阮家楼下的时候,周遇清又喊住了她。


  “阮柠,多想想我没早恋,高三数学才能考一百五的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他说话时,手撑在车窗上,脸望着外面穿着校服的女孩,声音似笑非笑,在他身上,阮柠竟然能看到一点轻佻。


  太少见了,阮柠摆摆手,转身就进了电梯。


  总的来说,这一天,过的很好,她为自己足足争取到了一年时间。


  希望这一年,她和他都会越来越好。


  希望到时候在他眼中的自己是个大人。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阮柠全心全意准备半月考。因为她是插班生,所以去了顶楼的最后一个考场,黎开也在。


  阮柠最终还是答应了黎开的要求,继续和她做同桌,不为别的,只因为和新同桌相处肯定很耗费时间。选择黎开,对她而言反而最划算。虽说对方是传说中的校霸,但这两个星期,并没有见过他闹事,表现出来的顶多只是个讨厌学习的学渣。


  一个爱睡觉的同桌,总比爱说话的同桌强。


  因为高三时间宝贵,六门课,学校一天就考完,从早晨六点半到晚上九点。


  等监考英语的老师点完试卷出了教室,同考场的大家拥挤做一团,仿佛在争谁是第一个走谁就最牛逼。


  阮柠不着急,继续坐在她考试的位置上,估算自己大概能拿多少分。


  这次半月考的题都出的不算难,就算是阮柠最不擅长的数学,她也做到了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问。


  算完分数,教室里的人也走了七七八八,阮柠慢条斯理的收拾起自己的文具,下意识抬头一看,突然发现黎开环着腰在看自己。


  “怎么了,看我干嘛?”


  黎开耸耸肩,没说话,走到阮柠身边,直接接过她的包,阮柠一惊,想拿回来,他的眼睛微垂下来,懒懒的看着她,然后伸手掏出两片薄荷糖,递给阮柠:“考了一天了,累死了,吃两颗糖放松一下。”


  看着黎开嘴巴也在嚼,阮柠没再拒绝,道了谢之后两片一起塞进嘴巴,吃的津津有味,而后一起并肩下楼。


  阮舟早就在教室门口等着两人,看着黎开肩上的粉色书包,目光一顿,想到前几天小哥和他说的话再加上班上的同学早就走光了,阮舟趁人没注意,一把就将阮柠的包抢到自己肩上背着。


  黎开没太在意,扭头进了教室放东西。


  今天又写了整整一天的试卷,阮柠的手出了太多汗。


  和阮舟打了声招呼,她刚想往一楼的卫生间走,阮舟一把抓住阮柠校服衣领:“她们说一楼卫生间在维修,不能用,你先去三楼吧。”


  恒城高三栋的卫生间就是这样安排,奇数楼层是女生,偶数楼层是男生。


  所以一楼去不了,阮柠就只能去三楼。


  晚上九点的恒城一中远没有白天的亮堂,声控灯也要阮柠重重踩两脚才会亮,在一片漆黑之中,阮柠看到上回来过的文重班教室竟然开着灯时,她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扭头进去看。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的女生在飞快的刷着英语题。


  阮柠刚在心里夸她用功,随后就发现文重班的前后门都上了锁。


  所以,这个女生是被锁在教室里了?


  因为窗边都安上了防盗网,阮柠只能从缝隙中敲了敲窗户,这细微的声音却把聚精会神做题的人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阮柠看到了一张极清秀的脸,尤其是那双杏眼可真是漂亮,在看到阮柠时瞬间明亮了几度。


  仿佛阮柠是她的救世主。


  在对方打开窗户的时间里,阮柠先问道:“我是一楼理科班的阮柠,上来洗手的,你怎么被锁在教室了?”


  女孩一开口,阮柠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前几天才听过的江南软语,狠狠地惹哭了梁之晗的主人公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少女眼眶有些发红:“你能不能帮我出去呀?我手机坏了一个星期了,没办法打电话找人,如果我今晚没回去,我爸妈会急疯的。”


  阮柠毫不犹豫的点头,她说道:“你等等,我去一楼,找人来一起帮你。”


  没一会儿,在阮舟和黎开合力之下文重班的后门被踹开,被放出来的女生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泪,对着阮柠乖巧的笑:“我叫舒檬西,太感谢你了,阮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


  比起梁之晗,舒檬西很合阮柠的眼缘,大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天生的,阮檬才发现舒檬西和自己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


  把舒檬西送回了她住的单元楼,姐弟两并肩往家里走。


  阮舟这个时候接到了周遇清的电话,绘声绘色把他刚刚救人的行为描述了一遍,也不知道周遇清那边说了什么,阮舟的脸一下就皱了,然后生气的把手机塞到阮柠手里,哼哼道:“小哥要和你说话!”


  “无语死了,我又不是传声筒!”阮柠一接住阮舟的手机后,阮小少爷就生气的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颇有六亲不认的架势。


  周遇清在那头应该也听到了,轻轻笑了一下,气音有点烫耳朵。


  随后,男人声音低沉的说道:“阮柠,我今天刚拒绝了一个学妹的电影邀约。”


  阮柠脚步一顿。


  周遇清声音又清冽几分:“我在履行我的诺言,那你呢?”


  “我?”阮柠疑惑:“我怎么了?”


  大约听出了阮柠真的困惑和坦荡,周遇清倒沉默了,随即他笑道:“我怎么听说,你还是要和黎开坐同桌?”

灿烂光芒(十)


  

 


  第十章


  没有等到阮柠回话的时间里,程砚南先声夺人:“周遇清,你这个叛徒,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周遇清看着抱着脸盆急冲冲从浴室跑出来的程砚南,仿佛是服了他的联想力一般啧了一声,也没顾忌着电话那头还有个迟迟不吭声的小姑娘,掷地有声:“没有,不是,毕业前不会谈恋爱。”


  他连续否认三连,语气又够郑重,程砚南一脸狐疑:“那你这家伙,刚刚的语气怎么这么像在和女朋友报备呢。”


  骤然听到周遇清室友这一句质问,阮柠的大脑立刻变成了一桶浆糊,脸上疯狂的发烫。


  哪怕周遇清那么郑重,程砚南还是不信任,他刚刚在浴室也没听出与周遇清通电话的人是谁,但知道是个女生,而且周遇清的语气有点暧昧。于是程砚南又追问了一句:“是汉城那个小丫头?”


  这声音一出,如同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把阮柠浇了个心惊胆战。黑暗之中,有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拽住她的心脏。


  阮柠想,她或许再也用不到那张卡,那一定要好好藏起来。


  她现在人已经在恒城了,和周遇清接触的机会那么多,打电话也完全不需要找理由。


  完全没有必要再冒险了。


  应该是周遇清丢了个什么到他室友身上,那边清越的男声骂骂咧咧的走了,随后还有响亮的关门声。


  阮柠凝住心神,周遇清干净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追问:“你怎么不回答?”


  “不想花时间和新同桌相处,”阮柠声音低若蚊子嗡嗡:“汉城小丫头是谁啊?”


  这一句试探花了莫大勇气,怕周遇清听出端倪,她还要加一句若有若无的话:“好像上回你也提起过呢。”


  说完这些,她已经走到了阮家单元楼下,她踩着路灯的光,底下落下一大片阴影,在阴影之下,她抬头,看到了皎洁的明月。


  什么时候,月亮才能奔她而来?


  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把周遇清三个字写在日记的第一页。


  “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哦,对了,”周遇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和你特别的像。”


  今晚的月色那么温柔,却不及他这两句低语。


  阮柠鼓起了一点勇气,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我感觉,我这回数学考的还不错。”


  “是吗?”周遇清的声音也带了笑意,很直接的夸赞道:“你真优秀。”


  -


  阮柠的预感出了错,她的数学并没有考好。


  恒城一中的卷子改的很快,周一上课前的早自习上,班主任叶凡洲就把成绩表张贴在了黑板旁边的公告墙上。随后还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他们自己的成绩条,就不用下课挤着去前面看分数了。


  阮柠一科一科的往后看。


  语文,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2。


  数学,班级排名35,年级排名。


  英语,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1。


  物理94,班级排名5,年级排名23。


  化学96,班级排名2,年级排名10。


  生物97,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3。


  总分,班级排名3,年纪排名8。


  阮柠的目光久久定在数学一栏上,还没有看到卷子,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其实一百二十分对她来说已算难得,在清遥,阮柠数学只有考概率的时候才上过一百二。


  但眼下,在她比恒城一中所有学生进度都快了一本必修的情况下,她的数学也才只是这个水平。


  压抑着的难受往上翻涌,想到前天晚上还和周遇清夸下了海口,难堪与酸涩感齐齐往上涌,阮柠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不听话的自己往下坠,她烦躁的一把抹去,然后快速的眨着眼睛,仿佛是在逼着眼睛忘掉眼眶里的泪在期待坠落。


  好讨厌数学。


  为什么要学数学。


  如果没有数学这一科就好了。


  如果可以不用学数学就好了。


  ……


  她的脑中充斥着逃避的情绪,班主任在讲台上针对这次考试的总结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直到老师让所有人都出去,然后按照成绩换桌位时,阮柠也是麻木的跟着大部队一起起立。


  女孩的情绪明显很差,看着她脸上因为被双手狠狠擦过而留下的一点红晕,黎开拽住了阮柠的手臂,又塞了两颗薄荷糖给她,这一回还多了一包纸巾。


  “擦眼泪要用卫生纸,手上很多细菌。”


  黎开一说完就走了出去,阮柠本来以为他拽住自己是想强调同桌的事。对方走的太快,阮柠来不及道谢,闷着头,一口吃了两颗薄荷糖,清凉的味道萦绕口腔,心里的酸意散了许多。


  其实黎开这个同桌还挺好的,至少糖管够。


  ……


  阮柠又选了黎开做同桌这件事在班上激起了一点点的轰动,有好事者故意怪叫,很快就被冷着脸的黎开镇压,校霸名头不是说着好玩的,谁也不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了早自习之后,班上一群人围着成绩表看其他人的分数,阮舟也过去瞄了几眼,他成绩还算不错,一直都是中等的水平,眼下看到阮柠排在第三的名次,就多看了眼,有些惊讶。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惊讶。


  梁之晗字正腔圆的把阮柠每一科分数都大声念了一遍,然后还一脸欣喜的模样看着最后一排朝阮柠笑:“阮柠,你好厉害啊,除了数学差一点点。”


  她自然的像是没有和阮柠发生任何矛盾,偏偏就是给人一种很虚伪的感觉。


  阮舟听得不舒服,干脆在第二十名找到梁之晗的成绩后,更大声的朗诵出来,而后更“欣喜”道:“哇!梁之晗,你也好厉害啊,除了数学、物理和化学都差了一点点。”


  “噗……”周围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随后就是好几个人连绵不断的笑,笑着笑着就戛然而止——梁之晗又趴在桌上哭了。


  阮舟翻着白眼,不为所动,跑到最后一排喊黎开一起去吃饭。


  才发现阮柠还在看数学试卷,眼眶也红红的。


  哭了?他瞥了一眼,嘴巴跑的比脑子还快:“不是吧,阮柠,这么简单的几何题也能错,最后一题那么简单,你写了一堆啥啊。”


  他这个嘲讽其实比梁之晗那两句话难听的多,但激不起阮柠心里一点波澜。


  不等阮柠抬头,黎开一把拽住阮舟衣领,直接把人带走。


  阮柠的笔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算着算着,突然有点羡慕阮舟。


  羡慕阮舟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也羡慕他不用努力就会有一堆人来爱他。


  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阮柠摇摇头,确定最后一题她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拿了包卫生纸放在口袋里,走出了教室。


  到了一楼女厕所发现还在修理,只能无奈的去了三楼。


  大概是缘分,在一遍又一遍的洗手空档,阮柠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一扭头就是舒檬西那双修长漂亮却长了一点茧的手。


  舒檬西眨眨眼睛,道了声:“好巧啊,我刚刚看到你从我们班门口经过,我就跟过来啦。”


  阮柠也回了一个笑:“一楼的卫生间坏了,我上来洗个手。”


  “你好像特别喜欢洗手,”舒檬西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阮柠快要洗好,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崭新的手帕递给阮柠:“这是我的谢礼,谢谢你呀,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


  看到手帕的上logo,阮柠愣了一下,因为江明月有条同款,只是颜色不同,据说因为是纯手工制作,一条小小的手帕售价已经到了四位数。


  这是份太沉重的谢礼,阮柠婉拒,舒檬西有点遗憾,大概也不擅长做这类的事,又把礼物塞回了自己口袋里,但一双大眼睛还在期待的看着阮柠。


  阮柠点点头:“那下自习后我在一楼等你。”


  舒檬西开心的笑眯了眼,十分可爱。


  -


  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阮柠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恒城一中对学生带手机管制的不严,但阮柠还是有点做贼心虚,她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一亮才发现是周遇清发来的彩信,是一张图片。


  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关系近了很多,阮柠的心跳还是失了一拍。


  她点开来看,圆圈转了半天后终于得到一张清晰的图片。


  竟然是他们这次月考题数学最后一道题的三种解法,而且用的都是他们最近才复习的方法。


  周遇清的字苍劲有力,或重或轻,或偏或正都像他这个人一样好看,让人跟着他笔下的思路去走,直到看到最后一种方法,阮柠意犹未尽,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排小字。


  


  阮柠像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她飞速的熄了屏,然后把自己的脸反复揉了两遍后,**祟祟的拿出手机,回了个字:。


  -


  收到阮柠的回复后,周遇清笑着摇头,把手机放到桌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手机旁边还放着几张A4纸,每张上面都在演算恒城一中半月考数学试卷最后一题。


  “李玉和他们又没来?”程砚南合上电脑,走过来问道。


  周遇清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看着今天的任务量已经超额完成,他将数据保存好后说道:“咱们也放天假吧。”


  “放呗。”


  程砚南说罢拿起一张A4纸看,眉头一皱:“抛物线?这不是高三的题吗?这么简单,阮舟不至于做不出来啊。你教谁呢?”


  周遇清没回答这个问题,把A4纸从程砚南手上抽出,和另外几张整理在一起,折的工工整整放进自己衬衫口袋里,莫名想到阮舟和自己打小报告时说阮柠好像因为数学没考好,哭了。


  又因为数学哭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又抬眼看了一下程砚南,语气并不算信任:“你说,怎么样才能哄没考好的小姑娘高兴?”


  他这一问,程砚南就懂了,那几张A4纸是给他便宜小妹妹准备的。


  程砚南不敢置信的挑起眉,故意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就我们俩这张脸,还需要去哄吗?”


  周遇清一时噎住,笑骂了一声:“德行吧你就。”


  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程砚南眼看着周遇清拿起手机准备走了,他也不再开玩笑,低声认真道:“你是不是对你阮家那个妹妹好过头了?”

天气晴朗(十一)


  

 


  第十一章


  “什么叫好过头?”周遇清轻轻的问,似低语:“我只觉得她得到的还不够。”


  他想起了前两天江裕告诉自己的一件事。


  江明月从国外出差回来,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带了礼物。


  表面上看,两个孩子一个人都买了一样东西,阮舟的礼物比阮柠的贵个一千块左右,但重在江明月亲自挑选的心意,所以阮柠拿到的时候还是很开心。


  但江裕说,阮舟得到的不止是一样,还有一堆七七八八的精致玩意儿。江明月亲自送到了阮舟房间里,没有告诉阮柠。谁料江明月在阮舟长大了以后,进他房间就习惯性的只掩着门,而本以为关在房间里学习的阮柠正好出门倒水。


  总而言之,就是母女两又恢复刚见面时那种尴尴尬尬的陌生气氛。


  也不是说阮柠就非要也得到那几个玩意儿,但江明月这个做法实在有点膈应人。一想江明月的性格,周遇清大概推测出了阮柠的礼物是怎么得来的。


  江明月和阮秋知再婚后,感情十几年如一日,继子阮舟更是被她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是真的喜欢阮舟这孩子,因而一直把阮舟养得金贵外,每次有什么好东西绝对不会落下阮舟。


  这次出差,那些小玩意儿和给阮舟买的礼物估计是时时刻刻都被她挂在心上的,可能是某一瞬突然想起了阮柠才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也在家里,总不好太厚此薄彼。


  于是江明月就也“挑”了一份礼物。


  但江明月一向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和阮柠生父和平分手决绝的强调绝对不要这感情破裂的结晶就可看出,她对阮柠的情分都基于她曾经对阮平山的爱上。


  爱没了,那孩子接下来如何跟她也没了多大关系。


  这一回阮柠父亲出事,为了那一份责任,江明月才把阮柠接来了身边。


  虽然江明月对他一直还算不错,周遇清不能对这种事情评价什么,但听说这件事后心疼阮柠是真的。


  也因此,听说阮柠早恋之后,他很担心。


  一个没有父母关照的孩子,如果因为一时情迷,又没了前途该怎么办呢?


  阮柠那么小,他不想阮柠走弯路。前十几年,已经过的很辛苦的小孩儿,接下来要一直顺顺利利的才好。


  他愿意护着这个小孩儿。


  ……


  程砚南问完了也觉得自己说的话突兀,周遇清家和江家关系好,他对阮柠好也很正常。


  就是,他总觉得周遇清好像有点太心疼那个小姑娘。


  心疼,就是感情的开始。


  是什么感情?总不至于是兄妹之情吧。


  想到这里程砚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高三压力那么大,你带她出去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缓解一下心情。这个年龄段的小丫头,最大的快乐除了成绩应该就是吃喝和帅哥了。”


  “有你这个帅哥陪她吃喝,成绩算个屁啊。”


  周遇清作势轻轻锤了一下程砚南的肩膀,不再否决这个提议,笑:“你正经一点,我可是她小哥。”


  “嗤……”程砚南薄薄的两片唇不羁的勾起:“人家真有把你当过哥哥?我看未必。”


  确实没有。


  周遇清默然。


  程砚南拍了拍周遇清放着A4纸的衬衫口袋:“人家还没成年。”


  周遇清眉头一皱,直觉这人说不出好话,果然——


  “别发展太快了。”


  -


  下了晚自习,阮柠如约在班级门口等着舒檬西,阮舟得知阮柠有人相伴一起放学回家,高兴的早早就和黎开一起跑了,只告诉阮柠他今晚会晚点回家。


  阮柠一向走的晚,只是没想到今天梁之晗也还没走。梁之晗不知道为什么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收拾书包慢吞吞的出去了,一句话也没和阮柠说。


  眼看着一楼教室差不多都熄灯了,舒檬西还没下楼,阮柠的眼皮猛地一跳。下一秒就听到舒檬西近乎咆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夜中响起:“阮柠,你还在教室吗?我又被锁住了!”


  她应当是用尽了力气,站在了教室右边窗户处,朝下努力喊着。


  怕她伤到喉咙,阮柠也急切的叫了一声:“我在,你等等,我去找人来!”


  可现在哪里还有人,也不知道是谁要这么作弄舒檬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她!


  之前只觉得阮舟的房门可怜,想到等下可能又要被踹开的文重班后门,阮柠觉得这个后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连续爬了两栋楼都没有看到人后,阮柠只能先站在文重班门口安慰舒檬西:“你再做几题英语,我去找保安来。”


  这回舒檬西脸上没有颓然,显然是因为知道了阮柠不会弃她而去所以心底有了勇气,不再彷徨,反而慢声细语的安抚阮柠:“好,谢谢你,不着急,你晚上跑慢一点哈。”


  阮柠扯了下嘴角。


  好在上天总是眷顾好人多一点,保安这回刚好巡逻到了二楼,在发现教室里锁着人之后,立马掏出了身上的一长串钥匙,找到了文重班的那一把后很快的开了门。


  保安憨厚的说道:“也不知道锁门的眼睛怎么回事,教室里有人看不到吗?”


  舒檬西什么都没说,弯着嘴角,像是被锁的人不是她一样,温温和和的道谢。


  两人并肩往校外走,八点半的恒城一中,所有的教学楼全都熄了灯,只有路边星星点点的路灯在亮着,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住校生经过。


  阮柠捏着书包的肩带,头也没抬的问:“你知道是谁锁的你吧?”


  “知道,也不知道。”舒檬西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星期刚好是我值日,等我弄完,门就锁了。不过今天,我看到那个女生的侧脸了。”


  那就说明不是舒檬西本班的人。


  阮柠眨眼之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是不是披肩长发,齐刘海,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女生?”


  舒檬西的脚步一顿,想了想之后说:“你这个形容太笼统了,我不知道咱们俩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也是。


  阮柠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恒城一中外的小吃街,舒檬西拉住阮柠的手,指着马路对面的小吃摊子道:“你等我一下,我请你吃好吃的!”


  阮柠本想和她一起走过去,偏偏舒檬西不让,说阮柠是一起估计又要和她客气。


  知道舒檬西如果不表达谢意,心里可能过不去,阮柠只好站在原地等她。


  对面的小吃摊子生意火爆,阮柠估计着要等一段时间,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车来车往,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很隐秘的期待。


  那天晚上,周遇清就是在这车来车往之中,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发着呆,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难言的喜悦在心头剧烈膨胀,阮柠的心脏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即将爆裂的气球。她平静的脸因为兴奋有了裂痕,直到掏出手机看到“妈妈”的备注闪烁,气球彻底炸裂,卷走她心底几声因为落空而产生的无声哀嚎。


  “妈妈,有事吗?”阮柠的语气很疏离。


  从那天发现江明月像是防着她一般的偏心阮舟,阮柠就放弃了再去主动亲近母亲。


  她每次主动靠近,江明月都有点抗拒,哪怕她是亲生的小孩,也不及阮舟半分。


  保持适当距离,对谁都好。


  江明月显然也不在意,语气平淡:“软软,今晚我和叔叔加班直接睡公司了,你和阮舟早点休息。”


  阮柠“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空气都沉默了几秒,电话那头突然问了一句:“数学不会的多问问舟舟,他挺喜欢你这个姐姐的。”


  好像每次江明月都是这样,说两句就要提到阮舟,阮柠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身上这个XS码的衣服可能真的小了,不然怎么勒的她喘不过气,解开最顶端一颗扣子后,阮柠说道:“知道了,妈妈,你忙吧,再见。”


  几乎就是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刻,马路对面响起几声不同的尖叫。


  “天啊!发生车祸了——”


  “我靠!是不是撞到人了?!好多血!”


  “那两个女生干嘛闯红灯啊!”


  ……


  阮柠猛地一抬头,就看到马路上躺着两个人,全是她认识的——梁之晗和舒檬西。


  在看到舒檬西左手一大块被擦破,鲜血淋漓的时候,阮柠如失了*一般往马路上跑。


  恒城的晚风凉到了阮柠心底,她只知道舒檬西是为了请自己吃好吃的才会突然遭遇这一场灾难。


  她恼怒且害怕,恼怒自己刚刚没有拦住对方,害怕舒檬西出事。


  所幸……


  所幸阮柠跑到的时候,舒檬西已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虽然疼的直嘶气,但却坚定的告诉阮柠她身上别的地方没有大碍。


  说着,她眼色不明的看向躺在地上哭声破碎的梁之晗,眼底也浮出一串水珠,哽咽道:“我没想闯红灯的,是看到她我才追过来的,我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把我锁在教室里。”


  阮柠捏了捏衣角,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现在才知道,这四个字多么可贵。


  地上的梁之晗显然伤情比舒檬西严重,喊着手好疼,不像是作伪。


  打完保险公司电话的司机叉着腰,脸色很差,想骂人,又看着是三个小姑娘,只能瞪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一脸恼火的朝着舒檬西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马路啊,那么多车,你还推她,要不是我刹车踩得快,她就被我撞死了,你知不知道?”


  顿时,梁之晗哭声如雷。


  周围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舒檬西的脸在众人时不时的打量之下一瞬间变得惨白,一双无辜的眼睛忐忑的望向阮柠,语不成调:“我没有……我没有推……”


  司机还指着舒檬西的鼻子:“你推没推我没看见,你手都伸出去了!”


  司机的气势太凶,阮柠微微挡住舒檬西,司机又去打了救护车电话,阮柠蹲到梁之晗面前,不敢碰她,问道:“除了手还有哪里疼吗?”


  梁之晗抽抽噎噎着,因为疼痛,额头已经冒了不少汗,在场没人敢动她。


  穿着短袖短裙校服的她还躺在地上,齐刘海散开,露出少女稚嫩的脸,一向保养得到的柔顺长发乱糟糟的铺在地上,十分凄惨的样子,她的眼泪染湿了整张脸,似小兽呜咽,眼神却迸发着一种剧烈的光芒射向舒檬西,说话的对象反而是和阮柠,像是要给自己找个依靠:“柠柠,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生推的我……我都……我都不认识她。”


  阮柠回头看,舒檬西的脸苍白一片,眸光闪烁不定。

天气晴朗(十二)


  

 


  第十二章


  救护车来的很快,舒檬西和梁之晗都被扶了上去,阮柠也跟着一起。


  而肇事司机坚称自己没有违背交通规则,这是无妄之灾,跟着交警去了交警大队查监控。


  留下了两个交警陪着受伤的医院。


  因为有警察在侧,一路上都很安静,梁之晗也没力气哭了,医生初步诊断了一下,确认了梁之晗右手骨折,舒檬西比较幸运,左手擦伤了一块,只是伤口看着吓人。


  医院,梁之晗先去了骨科,阮柠在一旁等着舒檬西包扎。


  “我真的没有推她,”舒檬西打破了沉默:“我伸手是想拉她的,当时路上车那么多,我眼看着那辆车过来了,我只是想拉她一下而已,我为什么要推她呢?”


  舒檬西伸了手,但她说是想拉梁之晗一把,司机和梁之晗却说是她推的。


  阮柠静静地观察着舒檬西,看完了她全部表情后垂下眼睛,似不信任,平淡的说道:“因为你说是她把你关在教室里了,你想报复她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次的相处,舒檬西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很乖但在被欺负的姑娘,此刻被质疑之后,语气不复软糯,声音十分急切的说:“我没有!就算你们俩是同学,你也不能只偏信她一个!我没有想过要报复她,我只想着要问她一句为什么锁我!”


  她被冤枉后委屈的表情不似作伪,因为太过激烈的抗议导致包扎好的伤口又再次裂开,医生狠狠地瞪了一眼阮柠,似警告。阮柠慢慢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想着好歹不算她看错了人。


  只是今天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周边有不少高三学生,加上司机和梁之晗的话,大家只会都觉得是舒檬西推了人。


  舒檬西,甚至她,都可能有一场硬战要打。


  她捏了捏舒檬西的手,软声道:“别着急,我相信你。但现下,司机和梁之晗都这么说,你也要想想怎么办。司机可能是看到你伸手误会了,那梁之晗到底是受了伤之后紧张害怕到误会你,还是……”


  阮柠言尽于此,恰好舒檬西的父母急冲冲的赶来医院里撞上了,一时间局面十分混乱。阮柠和两边都道了别之后,医院。


  晚风清冽,一想到这么糟心的事,她也有份,心里就堵得慌。


  可惜脑子太乱,她必须要好好理一理才能想好怎么样解决最好。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刚刚期待了半天的名字现在才姗姗来迟闪烁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周遇清”三个字,刺的她眼睛有点发酸,阮柠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心里即将喷涌而出的害怕。


  当然会害怕,意外才擦肩而过,差一点就有两条人命在她眼前流逝,谁知道下一次意外会什么时候再来。


  看着这个号码,她有些无措,身体都紧绷起来,接通之后,又是厚重的鼻音又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个“喂”。


  周遇清狐疑的声音传过来:“在哪儿?”


  阮柠撒了谎:“在家。”


  那边沉寂了半晌,直到阮柠旁边一辆共享单车自动锁车的语音播报响起,周遇清笑了一声:“小骗子。”


  这三个字太宠溺了,害的阮柠抠着指甲的时候都用力了几分,她废了点劲想开口,最后又慢慢咽下。


  倒是周遇清穷追不舍:“说吧,小骗子,躲在哪里哭呢?”


  阮柠反驳:“没哭!”


  周遇清轻轻道:“那在哪儿?”


  -


  周遇清来的很快,医院门口不能停车,他把车停到了对面,他没急着往阮柠那边走。


  夜色因为灯火通明的街道不算漆黑,穿着纯白校服的少女垂头丧气的站在公交站牌旁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扎成高马尾的头发被风一吹,就露出了下面那张清水芙蓉的脸。


  亭亭玉立,好看至极。


  “阮柠!”周遇清没有打电话,直接大声朝着对面喊她的全名。


  阮柠惊讶的抬头,触及到周遇清专注的眼神之后,脚步一顿。


  二十四岁的周遇清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身形清瘦修长,是个妥妥的衣服架子,套个麻袋大概都是好看的,偏偏此刻还装扮了几分,白衬衫工整的折进纯黑色休闲裤里,脚上配着一双运动鞋,仿佛他也是才放学不久的高三生。


  仿佛两人之间,没有六岁的代沟。


  周遇清轻挑着嘴角问她:“过来,咱们回家。”


  回家。


  太让人心动的两个字。


  阮柠头也不回的飞奔过来,在这一刻,她又一次确定——周遇清,是她的来路,也是她的归途。


  ……


  上车之后,周遇清没急着发动,反而在后座拿起一个礼物袋,然后放到了阮柠手上:“考试成绩优秀的奖励。”


  阮柠讪讪道:“可是我数学考的很差劲。”


  周遇清不露声色:“那怎么样才叫好?”


  “你。”


  听到这果断的一个字,周遇清扬起眸子,惊讶的看了阮柠一眼,发现阮柠也在定定的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道:“傻不傻?”


  阮柠不解,心里却因为他这自然又温柔的语气砰砰跳动。


  “我前几天那样刺激你,只是因为我有点生气,在我看来,你已经很棒了,等把数学拿下,我可就望尘莫及了。”


  阮柠仰脸看他,眼睛里神采奕奕:“我不会让你望尘莫及。”


  “为什么?”


  阮柠笑笑,接过礼物,慢慢打开,发现是一只C大的纪念品钢笔,她珍而重之的放进书包里,却不去回答周遇清的话。


  她当然不会让周遇清望尘莫及,只要周遇清想追上她,那她会毫不犹豫的停下脚步。


  本来因为担心自己没有考好会让周遇清失望,但现下还得到了礼物,到了小区楼下,她忍不住再往前进一步,邀请周遇清一起上楼坐坐。


  周遇清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提议,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随她一起进了电梯:“我本来就是要来你家给你讲题的,谁知道等了半天没看到你们两个小家伙回家,怎么回事?阮舟怎么没陪你一起?”


  好像只有周遇清会把阮舟定义为陪她上下学的弟弟,把她和阮舟看的一样重要。


  阮柠摁下楼层:“他和黎开出去玩了,估计很晚才会回来。我是因为朋友出了事,医院。”


  “她、们?”周遇清不解:“医院还像是约好的,一群人?”


  阮柠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周遇清也不是很感兴趣,就此作罢。


  -


  第二天早上,阮柠收拾好出卧室刚好是早上七点整。


  昨天晚上,周遇清给阮柠把数学试卷上的错题全都讲了一遍,而后又按着最后一道大题给她出了两个类似的题,确定她完全掌握了之后才放她去睡觉。


  快十二点的时候,她在听着周遇清训阮舟的声音中迷迷糊糊的入睡。


  自从进了高三,她每天睡八个小时的习惯完全被摧毁,能睡到七个小时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因为听到了阮柠关房门的声音,等她下楼时,餐桌前的周遇清和阮舟齐刷刷的看向她。


  阮柠只有一套校服,所以今天穿的是她第一天去恒城中学的那一套衣服,裙子比起恒中的校服群,有点短了。周遇清扫了一眼,就飞快错开眼睛。


  他想着这一套和昨天那套的对比,决定等吃完饭,去商场逛一逛。


  “来吃饭,吃完我送你们去学校。”


  想到昨晚周遇清就睡在自己对面,应该是和阮舟睡得,阮柠嗦着面条的空荡里瞟了好几眼阮舟。


  ……


  进了车库,周遇清似乎意识到了阮柠在思考坐在副驾驶还是和阮舟坐的犹豫。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而后手挡在阮柠头上,让人面红耳赤的坐了进去。


  阮舟搓了搓手背,没有起鸡皮疙瘩,看着前面交谈自如的两人,他欲言又止。


  直到下车,周遇清终于喊住阮舟,和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昨天晚上的事,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次,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不会帮你兜底。”


  阮舟反驳:“那如果是对方主动找事呢!”


  周遇清皱了皱眉,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那你来找我。”


  阮舟到底不敢反抗周遇清,郁闷的进了校门,阮柠走在他身边,有点好奇。


  “离我远点儿,看我一早上还没看够啊!”


  阮舟的语气很冲,像吃了个炮弹一样。


  阮柠没有多问,直接下定义:“你昨晚去打架了,打赢了,对吧?”


  阮舟一脸见了*的表情,刚想喊住阮柠让她不要告状,阮柠已经跑进了教室。


  他咒骂了两句,直言倒霉。


  等一进教室,阮柠昨晚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重重提起。显然班里几个女生早就在等着她,她一进来就被围住,被大家叽叽喳喳的发问。


  “阮柠,昨天晚上梁之晗真的被文重班的舒檬西害的出车祸还把手摔骨折了吗?”


  阮柠:“她们两个都受伤了,我不清楚具体情况。”


  “你怎么可能不清楚,你不是医院了吗,而且那个司机和梁之晗都说是舒檬西推的!”


  “天哪,梁之晗也太惨了,而且是右手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那个舒檬西怎么这么恶*啊!”


  大家的语气太过鄙夷,仿佛提起舒檬西都脏了她们的口。


  阮柠深吸一口气,反问:“调查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


  “还用怎么调查啊!好多路人都看到了说就是舒檬西去追梁之晗吓到了梁之晗,然后又推了梁之晗,梁之晗才会把手摔断的!难道路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你好奇怪啊,梁之晗不是你朋友吗?你好像一直在向着舒檬西说话!”


  是了。


  在大家的眼中,梁之晗和她还是朋友,而且梁之晗的人缘一向很好,阮柠面色略沉:“她们两说辞不一样,我觉得还是等一下调查结果吧。”


  正站在舒檬西对面的女生俞佳棋已经环起了手臂,眯着眼睛,狠狠道:“阮柠,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梁之晗之前对你那么好,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阮柠听到这话,眉头蹙起,抿着嘴唇,即使眼角已经开始发红。


  这在几个围过来的女生眼中看来,阮柠就已经和忘恩负义划了等号。


  俞佳棋“哼”了一声,还想接着说,突然一个书包越过她们面前,重重的落在舒檬西旁边的桌面上,发出“咚”地一声。


  随后,黎开不耐烦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都干嘛呢?”


  其他人听到黎开的声音,连忙回到了座位。


  倒是俞佳棋想到这两个星期,黎开并不像之前那么混账,她咽了咽口水,指着阮柠,鼓起勇气开口:“黎开,你不知道你同桌……”


  她话还没说话,黎开直接将她的手一把拍开,语气发狠:“你他妈再指一下,给老子试试。”

天气晴朗(十三)


  

 


  第十三章


  俞佳棋愤愤不平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只听见黎开语气同样不好的对阮柠吐出两个字:“让开。”


  她心里勉强得到一点安慰,偷瞄后方看着黎开黑着脸靠在椅背上。被对方冷冷的扫了一眼,俞佳棋打了个寒颤。


  黎开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传闻说他好像还打女生。


  没人再
  黎开不屑的轻笑一声,无法理解:“骂回去很难吗?”


  阮柠突然被黎开愤慨的样子逗笑了,心里却想的是,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大概是性格敏感使然,她总是能提前预感到不好的事,今天的这些尚且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笑完之后,她又舒出一口气,语气难得的温软,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想好好学习好难啊。”


  嘀咕完这一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自己的书包,掏出了昨晚周遇清送给她的钢笔。纯黑色的钢笔,笔身如果没有刻上“国立C大”几个字,倒是看着和普通钢笔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阮柠打开钢笔,掏出数学笔记本,翻开第一面,十分郑重的写下了两个字——“加油”。


  因为是周遇清送的笔,最后一笔写完之后,就像是周遇清在她耳边和她说加油一样。


  阮柠瞬间恢复了百分之九十的能量。


  黎开心思转了几转,没再提刚刚的事,突然有了闲聊和试探的心情问:“你老家不是清遥的吗,清遥大学和C大排名不相上下啊,为什么想去C大?是C大有什么特别吸引你吗?”


  阮柠轻轻点头:“嗯,有的。”


  “什么?”黎开追问,


  有个人在C大生活了六年,马上就是七年了,我被他深深吸引着。


  “C大的计算机专业还蛮吸引我的。”阮柠小心翼翼地藏匿着自己的心里话。


  黎开一脸问号,不敢置信:“哈?”


  顿了几秒,他皱紧锋利的眉:“在你身上我可看不到一丝对计算机的热爱。”


  “在你身上,我也看不出校霸的气质。”


  “啧。”


  -


  “车祸”事件的调查结果出的很快。


  在班主任又一次强调了注意交通安全后,梁之晗也终于在第三天回归了学校,她的右手被包成了粽子,脸色惨白,一进班就得到了一大波同情票。


  下课铃一打响,大家都围住她,说是安慰,但何尝没有满足好奇心的成分在。


  因为黎开在补觉,教室里诡异的安静,所以梁之晗慢慢吞吞咬字清晰的声音倒是全都钻进了阮柠耳中。


  “监控很高清的都拍到了,也是我自己不好,因为被那个女生追,所以吓到了,才慌慌忙忙的闯了红灯。”


  “我们两个全责啦,司机没有碰到我们,他刹住车了。我摔倒是因为看到她伸手,所以想躲她,结果一不小心,就弄成了这样咯。”


  “监控里拍到了那个女生确实伸手了,她其实没有碰到我啦。交警说,那个女生说她是想拉我的,不是推我。可能是我当时又痛又害怕,所以误会她了。”


  梁之晗说的很云淡风轻,左右以俞佳棋为首的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打抱不平。


  “你还是脾气太好了,说来说去,你受伤的原因就是她!”


  “我看根本不是误会,她就是想伤害你吧!听说她是从农村里转学来的,你们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这么大恶意!”


  “可能是嫉妒吧,毕竟之晗之前和桑野关系那么好,他们班女生十个就有九个喜欢桑野,估计……哼哼。”俞佳棋说到这一句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发出两声“哼”,周围女生笑成一片。


  只有梁之晗还温温柔柔,满怀歉意的头往后扭了一下,示意大家黎开还在睡觉,接触到阮柠的目光时,她还露出了一个堪称自拍模板的八颗牙齿微笑。


  “牙长得倒是挺齐的,心眼可真歪。”阮舟刚好准备出去打水,经过阮柠的座位顺便拿起了她空了很久的水杯,闷声道:“我打架的事,你不准和妈妈说!”


  如果阮舟不提这件事,阮柠早就抛之脑后,她没有告状的意思,敷衍的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做自己的数学题。


  写着写着,思绪因为前面的女生会谈全部混乱。


  “要我说,舒檬西这种阴沟里长大的人哪来的资格仰望明月啊,喜欢桑野,也不想想她配不配。”


  “又土又白莲,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呀,靠着被拐卖又和桑野是邻居,在桑野那里得了点友情票就自以为不同了,还敢明晃晃的伤害你,她就是条*蛇吧!”


  “要我说,被拐卖也是她活该,这么坏,就应该烂死在那个小山村里。”


  阮柠捏紧了笔,脸色倏地沉了下去。歪着头,冷眼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俞佳棋,和状似在劝俞佳棋实则添了把火的梁之晗,她紧紧蹙起眉头。


  须臾,在俞佳棋把话说的更难听时,阮柠猛地站起身。


  凳子和地面接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旁边才睡熟的黎开猛地惊醒,他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深深的吸了口气,刚想发脾气,却被阮柠难看的脸色震住。


  女孩眼眶红透了,鼻子抽动,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冷冽:“你们说够了吗?”


  俞佳棋眉头一皱:“什么?”


  梁之晗也讷讷道:“阮柠,你怎么了,她们只是开玩笑而已呀。”


  “呵,开玩笑。”阮柠扬起眼,直直的盯着梁之晗:“那我可以开你活该手骨折的玩笑吗?比起舒檬西这件事来说,你这骨折我也可以天天挂在嘴边开玩笑吧。毕竟你这个伤治好顶多一百天,她受的伤却是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治愈。”


  “你们说她活该被拐卖?凭什么她活该!说她歹*,太好笑了,我头一回听说这种事。诅咒别人烂死的不歹*,天天把人晚上锁在教室里的不歹*,反而一个好不容易回归到她正常生活还要被污蔑的人却是歹*。”


  就在阮柠突然发作的几十秒里,梁之晗的脸色变了又变。阮柠的眼泪没有掉下来,梁之晗却已经泪水连连。


  她一脸受伤的表情:“阮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次本来我就是无辜受连累,而且佳琪她们只是为我打抱不平。你为什么宁愿相信舒檬西,也不相信我呢!你之前为了舒檬西和我不说话就算了,现在还这样颠倒黑白!”


  俞佳棋立刻护着梁之晗,吼着阮柠:“刚刚之晗还说你帮了她,医院,我还以为那天骂错了你。阮柠,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梁之晗的哭声配合着更响亮。


  没意思透了。


  总是来这招。


  眼看着周围对梁之晗的安慰声迭起,阮柠扯了扯嘴唇,刚刚那颗因为心疼舒檬西而愤怒到失了分寸的心慢慢平复,她没在乎周围人对她的斥责眼神,只拉回凳子,坐下后问了黎开一句。


  “什么时候,最会流眼泪的那个就是对的那个了?”


  黎开眼皮微垂,往口中塞了颗药,含糊不清:“什么时候都不是。”


  在黎开看来,只有拳头最硬的人才会是对的那个人。


  于是,他建议:“实在不行,可以打一架。”


  阮柠愣住看他,失语了一瞬,再次开口就是问:“前几天晚上阮舟打架,不会也是你怂恿的吧?”


  她的眼眶还是湿润的,眼睛红红的,鼓着脸质问人时,粉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黎开的耳朵瞬间发烫。


  -


  周遇清这几天遇上了瓶颈期,每天耗在实验室里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他索性给小组成员放了三天假。


  准备开车去江家看看时,才发现后座还放着个手提袋,封面上几个字母可以看出是个服装品牌,是他给阮柠买的一套和恒中校服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


  左右也没事,想着江明月和阮秋知夫妇工作太忙,无暇顾及两小孩,他把车掉了个头,开往了恒中。


  他到的时候,距离恒中下晚自习还有段时间,把车停在路边,而后走进一家小卖部,认真挑选了许多零食,想着阮柠之前吃重庆小面很能吃辣的样子,他拿了盒封面上写着“超辣”的拌粉,递给收银员时温和说道:“麻烦加热,谢谢。”


  收银员自然的笑,问:“帅哥来接女朋友放学?”


  周遇清一滞,似无奈般摊手:“来接我家两个小孩。”


  服务员一楞,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哈,头一回遇到家长这么帅的,还这么大方给买这么多零食的。”


  ……


  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阮柠和阮舟以及黎开三人并肩从学校里出来。


  阮柠觉得奇怪,平常黎开如果不找阮舟玩,总是早早就走,今天竟然留到了最后。


  黎开显然看出了阮柠的不解,欲盖弥彰瞟了一眼阮舟:“要不是为了掩盖你们两的姐弟关系,我才不会跟着你们一起走呢!”


  阮舟翻了个白眼:“我和阮柠平常一起走也没看你跟过来啊!”


  黎开立马朝着阮舟的心脏就是一拳,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校门口,阮柠第一个发现的周遇清,她的脚步蓦地一顿。


  本来黎开百分之八十的
  周遇清今天穿的很休闲,纯白色的短袖配着条纯黑运动裤,脚上踩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但因为他清瘦,挺直又高大的身姿,确实很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人群中有不少男生女生经过时,都会看他一眼。


  他像是浑然不觉,只笑的温柔,应该也是捕捉到了阮柠的视线,然后伸出手对着阮柠招了招。


  旁边的阮舟也终于看到了周遇清,很惊喜的叫了一声:“小哥!”


  而黎开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从他的视线看,阮柠所有害羞、兴奋与倾慕全都被被他没有遗漏的捕捉到。


  他恍惚的想起,阮舟的小哥就在C大读计算机。


  果然。


  什么狗屁计算机。


  吸引阮柠的,明明就是对面那个男人!

天气晴朗(十四)


  

 


  第十四章


  黎开和阮氏姐弟家住的位置相反,因而不能蹭车。不过就算可以蹭,他也是不想坐周遇清的车的。


  周遇清还是如上次一样,帮阮柠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等两个小孩系好了安全带后把拌面递到了阮柠手边:“试试。”


  阮舟不满,大叫:“我的呢,我的呢!”


  周遇清头往后转,看着阮舟,似疑问:“你能吃辣?”


  阮舟默默闭上了嘴,狠狠的咬了一口巧克力麻薯。


  能吃辣了不起吗,难道没有不辣的!


  偏心偏心!


  摇了摇脑袋,阮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轻咳了一声,试图吸引前面两位,发现无效之后,他也不整虚招,直接道:“小哥,你可爱的妹妹阮柠,好像犯了众怒。”


  “怎么会?”周遇清不太相信,阮柠脾气好,只知道学习,应该是很好相处的那一类同学。周遇清想不到这样性格的姑娘,怎么会和犯众怒扯上干系。


  阮柠敷衍道:“没有,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口角而已,没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阮舟已经绘声绘色的把她与梁之晗她们几个女生的话学了个十成十。


  阮柠咬着面,努力去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


  少顷,因为有红灯,周遇清停下了车,伸手在阮柠面前敲了敲。


  少女乖乖的转过脸来,明亮的眸子眨了几下,做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一声不吭。


  周遇清笑:“你做的很好,维护朋友有什么错呢?对不对?”


  听到这话,阮柠抿紧了嘴唇,面色不复刚刚的红润。


  周遇清说她做得好。


  可周遇清不会知道,在他开口前,阮柠有多害怕周遇清会觉得自己惹是生非,不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却和班上的女生发生了无谓的矛盾。


  这在大人们眼中应该是极没有意义的事,应该是发生了就会被斥责的事,哪怕她有理有据,可谁会听她分辨。


  但周遇清不需要她分辨,就完全支持了她,还夸她做得好。


  阮柠定定的看向了周遇清,男人专注的开着车,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弯曲着,右眼角下的那颗红痣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十分清晰。


  阮柠也找回了心神,尽量平静的保证:“我今天只是太生气了才会这样,这种事下次不会有了。”


  就算周遇清支持她,她也不愿再有这种事,她不想让周遇清觉得自己是个连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的笨小孩。而且,和梁之晗那些人争执,真的很浪费时间。


  装睡的人,永远都难以叫醒。她们的嫉妒,也全都有迹可循。


  周遇清一时愣住,而后喉结滚动,说道:“还有下次也没关系,吵不过你也可以喊我。”


  他说完,还歪头笑了一下,阮柠跟着牵起嘴角,眼底荡漾着微光。


  倒是后头的阮舟冷嗤了一声:“叫你那不输的更惨,你什么时候和别人吵过架啊。”


  -


  把衣服送给了阮柠,也确认了两小孩安全到家之后,周遇清坐回车里,思考着要不要去江家住一晚上,群聊先蹦出两条消息。


  是导师张博兴发的。


  说是有个项目顺利中标,请学生们一起出来吃顿饭庆祝一下。


  周遇清思考着怎么婉拒,程砚南的消息先弹了进来。


  


  过了几秒,群里的师兄弟和同门全都回了类似于“马上赶到”的话,程砚南撤回了给周遇清发的消息,只重新发了两个字。


  


  大家都去,如果他们两推辞,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周遇清淡淡的回了两个字“收到”,在一众彩虹屁之类的热情话术里,倒显得很冷清,随后程砚南也紧跟着回了“收到”。


  ……


  赶到聚餐地点火锅店的时候,将近晚上九点半,程砚南显然是不愿意上去,形单影只的站在门口,眼看着周遇清的车停好了,他三步做两步跑到周遇清旁边冷声道:“什么毛病,半夜聚餐!”


  坐着电梯上了楼,程砚南极其不耐,周遇清扫了他一眼:“掩饰一下你的表情,别让人觉得你不是来吃火锅的,是来送命的。”


  程砚南冷笑反击:“是啊,我怎么能在火锅店送命,我只能在实验室送命才对。”


  说完,他还是收住了表情,摆出了一张和周遇清无二的清冷模样,倒也很唬人。


  到了指定包厢前,周遇清象征性的敲了两下。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不到几秒,门就从里面打开。


  看着开门的人,周遇清脚步一顿,确认一般喊了一句:“庄师兄?”


  庄季许脸上挂着一如从前那样谦和的笑:“好久不见呐,周师弟、程师弟。快进来,老师等你们半天了。”


  他的语气那么亲切自然,仿佛当年那个只能做自己论文的三作,崩溃的在实验室嚎啕最后休学了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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