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痛苦,只为欲望太多。虽说大道至简,然而相同的道理归咎到自己的身上,却一时不得开悟了。
怀着郁郁的心绪忐忐忑忑地来到大酉书院,我们春草堂古琴馆佩兰堂端午雅集将在这里举行,感于老师的谆谆教诲与殷切嘱托,即便心内有诸多不适,也万不能辜负了此次雅集。
大酉书院位于辰溪县潭湾镇酉庄内。辰溪本是我故乡,但因自小便远离了,对它的历史文化不甚了解。此次来书院,心内又多了一番浓浓的故乡情和深深的歉意。书院只是宽阔酉庄的一域,却是酉庄的精髓所在,虽为现代改建,但房屋的整体设计布局均融入了中国古建筑的元素,白墙、黑瓦、飞檐、石阶及门两旁的小石狮等,无一不透露出恢宏大气、古朴典雅。
那黑漆色的大门此刻正隐隐地吐纳着中国古典文化气息,庄严、郑重,又有些神秘,“大酉书院”四字牌匾高悬,门两侧对联上书“乾坤输大酉,山第剧同寅”,细细百度了下,此联上联写景,下联写心,境界阔大、志向超迈,是以善卷、屈原为代表的大酉文化精神的生动写照。
轻拨门环,推之而入,月洞门、过廊、屋栏、古色古香的宫灯,随处可见的字画,随手可触的盆景、奇石与绿植,更有那一丛丛翠竹不失时机地据于房屋一角,好一个幽静、美妙、灵性之处,将中国古典文化交集的美感表露无遗,一时心旌神摇,只觉时光倒注,我已穿越于历史长河。
德祖善卷此刻正招呼着黄牛慢慢悠悠地犁田,他是尧舜时期德才兼备的高人名士,帝尧和帝舜心悦诚服地对他以拜师之礼行之,他微笑不语。为躲避世俗纷扰,他选择归隐于风景秀美、人文底蕴丰厚的辰溪大酉山下,在此处传授德文化。大酉山乃至辰溪,皆因德祖善卷名扬天下,德文化更成为大酉文化之要素之精髓。
书院整座建筑分为两层,上下均有复古的过廊、屋栏,沿过廊分布的每一间屋子分别依据所承载的主题装点得十分精致,古筝、茶台、书籍、奇石、异草等均分类别居,皆成风景,身着古风服饰的工作人员优雅地穿行其间,甚是匹配,倒显得我们的现代装束是那般格格不入。
不打紧,等会我们也将换上美美的汉服与这里所有的风景融为一体。我们的雅集被安排在茶室隔壁的一间较大的禅室,说是禅室是我的一厢情愿,只因整个房间的布置、陈设都晕染着浓浓的禅意,房屋正中铺着约两米来宽的四四方方的草席,绕草席四周摆放了一圈古色古香的实木桌椅,靠窗的木桌上摆放一盆青翠欲滴的兰草,整间屋子弥漫着淡淡的草席香。当我瞟向前方那两米宽的讲台时,我的思想重进入了一种逆时光,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师正安详地立于讲台前释经讲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台下众生皆虚心受教,一片静然。
“这套琴桌是书院专程为我们雅集特别准备的,大约花了三千多块呢。”唐老师一番话将我拉回现实,讲台上俨然摆放一张深红色古琴桌,较平时所见的琴桌要长些宽些,做工十分精细,材质也不一般。对于学琴者来说,爱琴的同时,也更在乎琴桌,好的琴桌能让琴声更悠扬空灵,我笑了,内心的惊喜与满足悄悄漫过前几日的负面情绪。看来,做自己所热爱的事便能忘却诸多不快。
“这里真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地方,有幸在此处做雅集真真是太好了。”各位同门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点赞。联系在书院所见种种,这里的文化气场与古琴可谓是丝丝相通,节节入扣,且不说琴桌的贵重,就冲庄主的殷勤、周到、得体,我们便已收获到大美好了,这不正透出生活细微处的从善从德吗?而我们的善与德便是在感恩中体会大酉文化的真谛。
虽说禅室的布置已足够洁净、复古、雅致,甚至超过了我们的预想,但在木兰老师指导下,我们还是对屋子进行了个性化的装饰,在讲台后的墙面挂上草帘作为背景,与房屋正中的草席相辉映,在琴桌右侧的大花盆里插了两枝高大清翠的竹,那婆娑摇动的竹影将飘飞入我们的琴声里,还有那么些奇妙、特别、精致可爱的盆景也被安放在各处,如此一来,原本静谧的房间瞬间变得活色生香,禅室成功蜕变成琴室。我们不失时机地轻摆上古琴,那种全心全意的热爱与敬意,此刻洋溢在我们每个人的眼中。我们春草堂佩兰堂古琴馆的第一次古琴雅集就这么开始了。
透过木兰老师幸福而欣慰的笑容,我的眼睛居然有种欲流泪的冲动,说是喜极而泣又觉过份了些,但我此时的情怀却真是如此。举办一场古琴雅集对我们春草堂来说是如此的至关重要,是木兰老师和我们古琴馆每一位同门共同期盼和致力的事,通过雅集大家相互交流,共同进步,通过雅集传播中国传统古典文化,让更多的人们知道古琴,喜欢古琴,懂得古琴,它那清澈出尘的音色将由我们的指尖徐徐流出,穿透云霄,永存世间。
我爱上了古琴,也敬爱着我们的木兰老师。想想第一次与她相识,与古琴一见倾心,不由感慨万千。她平和而不焦躁,她聪慧却无锋芒,她耐心又谦恭、温暖,她励志又十分执着,她朴素却灿若天人,她亦师又亦友,她为琴琴亦为她,她至情至性至善,与她学琴的每一节课皆是正能量的交流与互换,每一首曲子的典故她都细细诠释。
她常说起伯牙与子期的故事,让我体会那种破琴绝弦失去知音的疼痛,又万分羡慕二人互为知音的纯真情感,伯牙与子期因琴成知音,而我与木兰老师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每每说起她的师父师母我们的师爷刘汉昌夫妇时,满眼散发智慧与仁爱的光芒,她说师父师母那般地慈爱那般地耐心,她要像他们一般。其实她于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有师如此,春草堂的兄弟姐妹们也均相亲相爱、一团和气。
却说指挥黄牛耕田的善卷先生,对拉犁并不用劲的黄牛满含感激之心,手中握着荆棘制成的鞭子只为用来给黄牛驱赶蚊蝇,这份善行、德行都是不可估量的,也是常人所远远不及的。由善卷先生,想起师爷刘汉昌夫妇,想起木兰老师,我越来越笃定琴者之心与善德之念的相通相融,琴可修身,修以养德,如此,古琴修养情性之益处也就十分明了了。我再次感动于自己与琴结缘的明智,因琴而结善德之缘,行善德之事。我也再不惧那些隐晦可怕的夜晚,以善德之念加持,当人生的肤浅被识破被窥透,未来华丽转身,塑造出一个丰满而深邃的灵魂。
如此,我大大方方落坐,安安静静微笑,在指尖的吟猱绰注间,琴音袅袅,渐入佳境。我已忘却自已,除了琴声,还有那漫山遍野的白月光,除了琴声,还有汩汩流动的石上清泉,除了琴声,还有远方传来的清朗歌声。“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教顺儿孙谁见了。”
此时我的心透明无痕,只觉这世间清清白白,那些曾经的美与丑,善于恶,皆化为虚无,一切好的与不好的过往,也皆随流水逝去。我的心内充满善意、包容,对世事无常的谅解。流水之声由渐弱至渐强,逐渐漫过书院,一袭素衣的木兰老师坐于琴桌前,仙气飘飘,她微微含笑,指尖时急时缓,时轻时重,琴音则时而清冷缠绵,时而澎湃浩荡,时而亢似龙吟,时而浅如坠玉。隐约间只见伯牙抚琴,子期相对而坐,却闻那善卷先生拍手赞道,好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接着他又指向书院台阶上书写的“从善如流”四字,问我可知否?
我顿时释然。
其实人生除了诗和远方,尚有琴不可缺。
(文/田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