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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4 19: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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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我高考失败,去饮马河复读。饮马河的复读学校,有我的好友张志勇、神秘人韩天成和美女李清,唯独没有爱情。

年高考失利,老爸骑自行车载着我,长途跋涉六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叫做饮马河的地方。

饮马河是个村子,原本默默无闻,自从建了一所高考复读学校,立即声名鹊起,成为落榜学子的圣地。

车子扎了胎,爷俩轮流推车往前,到饮马河时浑身大汗,如同溺过水。我俩经人指点,钻进一条脏乱狭窄的巷子,穿过去就到学校。

巷子两边是各种店铺,五金店、小吃店居多。间或有几家理发店、按摩店,不知为何,大多关着门。竟然还有几家寿衣店,寿衣店门口立着纸扎的假人,漆黑的眼珠瞪着过往行人,仿佛能勾*摄魄。

我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化外之地,命运叵测。老爸突然说:“到了。”我回过神,看见前面的洋槐树下有扇黑色栅栏门,树与门之间拉着一条崭新横幅——“青春无悔,从头再来”。

校门两边有两间小房,一间是校医室,另一间是门卫室。门口还有人支着摊子卖磁带、盗版书。学校够低调,连名字都没有,我很疑惑,这是不是传闻中的圣地?疑惑很快被打消,透过栅栏缝隙能看得真切,与我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在里面走动。

我有点木,想到即将在这个地方熬上一年时光,心里五味杂陈。老爸支住车子,卸下铺盖和学习资料,纸箱子漏了底,资料书掉了一地。我捡起书,拍打上面的灰尘,一个尖利喊声传来。

“妈的,你小子到底还是来了。”是张志勇,他从门卫室跳出来,冲我挤眉弄眼地笑。高中三年,我与他上下铺,是死*。他高考完,立即知道升学无望,没填志愿就来了这里,听说我也要来,特地来接风。他高二时看《大剑师传奇》着迷,从床上摔下,磕掉小半颗门牙,此时他正说话,展示着那个豁口。

老爸交代几句就走了,张志勇和我把铺盖抬到门卫室。门卫老头相貌猥琐,鼻毛纵横,眼皮下垂严重,他靠着椅子,头歪向一旁,似睡非睡,身边桌上摆着小风扇,风扇前有个水杯。风扇脑袋来回摆动,吹得杯中茶叶浮浮沉沉。我初来乍到,不敢弄出动静,张志勇倒是大胆,对老头说要寄存一个铺盖在这里。老头不发一言,眼也不睁。

门卫室里还有一个人,高高瘦瘦,身形颀长,站在桌子一边,弯腰翻看抽屉里的信件。他额前头发垂下,被风扇吹得来回晃动。抽屉里有不少信件,大概是此处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打开收音机。”老头突然开口。

“好嘞。”张志勇手脚麻利,放好铺盖,跨出一步,拿起桌上的收音机,扭一下开关,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出来。老头用鼻音回应了一声“嗯”,好像很满意。

找信的人,扭头看我们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忙活。我收拾好学习资料就要走,那人终于找到自己的信,脸上笑容却一闪而过。他端详一番,将信伸到老头面前,说:“怎么湿了?”

老头的眼睛撑开一条缝,又闭上:“潲雨吧,不知道。”这几天没下雨,他显然在胡说。

那人收起信,说:“好,好。”说话间,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窗台上一抹,再将两根手指插进老头的水杯,又轻又快地搅了几圈。那很像武侠小说里下*的场景。我与张志勇就这么看着,不动声色。

之后三人前后脚走出门卫室,那人和张志勇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过后,我问张志勇,那人是谁。张志勇说:“他叫韩天成,咱们班上的,是我舍友。”

临进校门,张志勇瞥一眼“青春无悔,从头再来”,说了声“操”。这是他的口头禅,心里不爽张口就来一句。和他待久了,我遇到急事也会突然说一句“操”。

进了校门,踏到一个破烂的小广场上,地面砖大多裂成好几块,凹凸不平。学校的三栋楼,两高一矮,从侧面看如同香炉里的三炷香。要在这种地方熬一年,真令我难过。

我心里挂念老爸,不知他能否找到补胎的地方。张志勇嘴巴不停,向我介绍班里人员状况,话里有三个重点。第一,班主任是个好汉,据说一拳能打三百斤,曾徒手制服四个歹徒,上过地方晚报。第二,班里同学大多来自各个高中,眼里都只有自己,关系冷漠;有的甚至是不明来历的社会人员,鱼龙混杂。第三,班里有个大美女,人称“佛跳墙”。

“这不是菜名?”我问。

“蔡明?还郭达咧。”张志勇说,“反正比以前咱们班里的女生强多了,听说还有体育生为她打架呢,估计以前也是个风云人物。”或许阳光太刺眼,我眼睛一时有些恍惚。我心如死灰,忽然感觉这不像是来复读,而是来出家。张志勇说的那些,我怎么会感兴趣,他并不了解这心情。

走过广场是两栋高楼中的一栋,五层,土*色,风格古旧,不知道已经建成多少年了。我和张志勇在四楼的7班,等我俩爬上来,看见一个肚子极大的中年胖子站在教室门口。胖子看着我,露出诡异的微笑,像是在说“你自愿来的,也是自找的”。

张志勇低声提醒我:“他就是传说中的铁拳班主任,老罗。”我心中为老罗建立的梁山好汉形象,不到十分钟就轰然倒塌了。

老罗不像好汉,倒是挺客气,主动打招呼,亲自领我进教室。桌子挨得太密,老罗不得不侧身前进。我座位在第五排,挨着中间过道,位置不错。

张志勇放下我的东西,向后走,我回头看他,他在倒数第二排坐下,朝我挤眉弄眼。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才知道,他在示意,看坐在我正前方的女生,那就是“佛跳墙”。

当时,我顾不得揣摩他的意思,只是惶然坐下,机械地摆出书本,内心被忐忑不安的情绪占据。高考时买的简易手表还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年8月19日上午10点34分。

我记下这串数字,写在最喜欢的小说《边城》的扉页上。从那一刻起,复读生涯正式开始了。

电影《青春派》

书摆得整齐,但是脑袋极乱,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想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傻坐着,看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年轻女人,穿着大红衣服,梳着颇为繁琐的发型。据说她刚结婚不久,但不知道为何一直紧绷着脸,好像心情极差。她讲课糊弄,我听着也没劲,这节课稀里糊涂过去了。第一节课就如此差劲,我心里更加不安。

下课后,老罗过来问我铺盖在哪儿,我说在门卫室。老罗又问宿舍没找好吧,我还没回答,张志勇就挤过来说:“我宿舍还有空床,要不就去我宿舍?”老罗点点头,腮帮子上的肉跟着上下晃动。就这样,我和张志勇又成了舍友。

高考结束时,我和张志勇还因为要结束三年的舍友关系而恋恋不舍,没过多久,竟然又混到了一起,真是造化弄人。宿舍有六架上下铺,离门最近的下铺空着,这成了我的新窝,十二张床位全部满员。

一进门,弥漫的脚臭味扑鼻而来,我对此表达不满。张志勇说:“你就知足吧,别的宿舍更爽,走进去辣眼睛辣鼻子喘不动气,连蚊子都能熏死。”他帮我布置铺盖,边忙活边滔滔不绝讲着往事,我听的多,说的少。

张志勇看我没兴致,说明天要带我看个好东西,调节情绪。我问什么东西,他说保密。

“啥玩意儿还要保密?”我好奇起来。

张志勇挑起眉毛,说:“明天早上就知道了。你刚来,明天早操不用跑,到时候在宿舍等我。”

他说完话,嘿嘿坏笑几声。

复读学校的作息时间,和原来高中并无二致,凌晨五点半起床,先在学校里跑四圈,再开始早自习。学校规定,男生宿舍楼的厕所由各个寝室轮流派人打扫,打扫的人可以不用跑早操,这天轮到张志勇。

一大早,宿舍楼空荡无人,张志勇回宿舍的时候浑身屎味,好像踩了一脚大便。他说:“你傻啊,怎么开着灯,被人看见不就知道宿舍有人了。”

我说:“知道就知道呗,怕什么。”

他关掉灯,瞪我一眼,然后支着耳朵听动静。我也听了听,除了外面跑操的号子声,再没别的。他示意我跟着走,走到楼道尽头,上楼。期间不断嘱咐我,走路轻一点,别出声,好像要做什么不法勾当。

来到顶层,他爬上通往天台的墙梯,我也跟上去。上了天台,张志勇弓着身子走到墙边,探出脑袋往下瞄。“看。”张志勇眼里放光。

我脑袋凑过去,看向楼下,学校围墙外是一排沿街房的后墙,左下方有一扇窗户,窗户下半部分拉着窗帘,但是上半部分没有遮挡。透过上半部分,我看见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女人,在睡觉。

“咋样?”张志勇冲我笑。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好像触电,麻了。那个女人侧躺着,怀里抱着毯子,我们能看到她光溜溜的后背和大腿。我第一次见这光景,虽然只能看到背和腿,但对我而言已经极具冲击力,仿佛一记重拳击中了我的胸口。跑操的喊号声断断续续,我的心跳似乎也断断续续。

张志勇后来回忆这场景,说我伸着脑袋,勾着脖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无数次嘲笑我:“瞧你那死样,当时要是有手机真该给你拍下来。”

我内心确实波涛翻滚,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平时都和班里的女生保持着距离,对异性从来没有任何幻想,但是那天我站在天台,竟然希望那女人翻个身。可惜,直到跑操结束,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楼下响起杂踏的脚步声,要上早自习了。张志勇领我原路返回,边走边惋惜:“睡得这么死,也不动一动。”原来我俩想的一样。

仓皇回到教室,我心猿意马,握笔的手不停哆嗦。不过,那种状态只持续了十几秒,一看到手表上跳动的数字,继而想起不敢直视的高考成绩,想起昨天极差的语文课体验,我浑身冒汗。

兴奋立即被不安代替,在复读学校里,对高考的恐惧,能驱赶其他任何情绪。教室里读书声震耳欲聋,我拿起英语词汇表,强迫自己背单词,从A字头开始背。

那是一次糟糕的早自习,我背下的单词极少,但至今我仍记得有一个单词是abundant,意思是“大量的,丰盛的,充裕的”。这就是联想记忆法的妙处。

后来,张志勇再拉我去偷看那个睡觉的女人,我不敢再去。其实我也抵挡不了诱惑,但不想浪费早自习的时间。他乐此不疲,甚至以自己脚疼、没法跑步为借口,频繁替别人打扫厕所。

直到有一天,我跑操回来,看见他坐在位置上,一脸惶恐。下课后,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偷窥的事被发现了。

“谁发现了?”我问。

“就那个女的。”他面如死灰。

“咋回事?”

“今天她醒得早,看见我了。”

“不可能吧?”

“妈的,我往下看,她往上看,对眼儿了。”

“没准儿她没看清你长啥样呢。”我安慰他。

“不知道啊。”他靠在椅背上,眼神焦虑,额头不停冒汗。

我俩惴惴不安,担心那女人找到学校来。接下来几天,学校风平浪静。张志勇心里没底,壮着胆子又去看了看,窗户换过窗帘,全部遮死了。

自从没法偷看女人,张志勇就将目光转向女同学。

大部分人整天埋头做题,可以一天不说话,学校里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只在跑早操时才稍有缓解。短短十几分钟,于所有人都同样宝贵。

我喊着,跑着,尽情释放学习压力,让大脑放空片刻。我清楚这一年的使命,高考失败的滋味,宁死也不愿意尝试第二次。大部分人也有类似的想法,跑操、喊号子都分外用力,仿佛要把喉咙喊破。

电影《青春派》

张志勇则不一样。对他来说,女生跑步时扭动的腰肢、晃动的胸脯,是一场视觉盛宴,自从窗帘拉死之后,他就专情于此。

甚至到了早饭,张志勇仍然色眯眯地左看右看,他边嚼馒头边瞅向我身后,说:“嘿,她长得真不赖。”同桌吃饭的人,纷纷附和,并且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复读学校确实无趣,男同学对女同学品头论足,算是为数不多的消遣。他们在说佛跳墙,此时,我已经知道她名叫李清,原本没打算知道更多。张志勇起了头,其他人借势发挥,从头到脚对李清评论一遍,嬉笑中夹杂着污言秽语。

有个满脸青春痘的家伙,来了兴致,吟唱一段流传甚广的顺口溜:“一中的学生爱学习,二中的学生是青皮,三中四中瞎鸡x混,五中亲着小嘴背单词。”

“长得好看的女生都不省油,要么早恋,要么跟某个老师有一腿,尤其五中啊,乱得很呐。”那家伙讲得唾沫横飞,忽然望着李清,“看见没,五中的,估计早就不是那啥了。”

“是不是能看出来?”有人问他。

“当然能。”

“怎么看?”又有人参与进来。

……

我忍不住回头看李清,她侧对着这边,在安静地吃饭,并不知道在熙熙攘攘的餐厅里,掺杂着多少丑陋卑劣的行径。这么文静的女孩,怎么会像他们说得那样不堪。

李清吃完饭,缓缓经过我们桌边,众人望着她,啧啧有声。我依然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的鼻梁很翘,睫毛很长,头发很黑,她的后颈很白。

她一手托着盘子,一手解开马尾辫子,头发披到肩膀,头绳缠在手腕。她的一举一动,好似隐约散发着光芒。

“看看,那屁股扭得,绝对是。”不知谁说了一句。

“哦……”又不知谁做出了回应。

我收回目光,在议论声中继续吃饭。饭菜本就难吃,此时更觉恶心。这时,张志勇听不下去,拿筷子敲了敲饭盒,岔开话题:“得了啊,嘴上积点儿德吧,哎,今天不知道谁倒霉嘿。”

学校的餐厅只有桌子,没有椅子,所有人站着吃饭。有人站累了,会将手撑在餐桌上休息。餐桌都很破旧,遍布裂纹,时常有桌子突然断腿,然后轰然倒地,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这种意外,隔三差五就发生一起,是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也是我们每天吃饭时的期待。

大家转而开始谈论,之前发生的几次餐桌倒地事件。在这里,意淫女生和看别人出丑,都充满乐趣。张志勇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看咱这张桌子倒挺结实,比别的都新。”有人很自信,并且双手按住桌子,试图双腿离地。

“咣”的一声,桌子塌下,稀饭撒了一地,那人跌在地上,龇牙咧嘴地自认倒霉。随之而来的是震耳响的笑声,餐厅里所有人都很满意。

跌在地上的是韩天成,前些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给门卫老头“下*”的那人。

韩天成的年龄,比我们都大,但具体大多少,没人知道,他也不正面回应,只说:“知道我比你们大就得了,知道那么多干嘛。”

高中毕业后,他离开山东,远走宁夏银川。打工两年后,今年不知抽什么风,重回学校,立志考大学。

天成有两个怪习惯。第一,他喜欢掺着菜汤喝稀饭。我试过这种菜汤稀饭,咸得难以下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饮食习惯呢?第二,他每次午睡时都脱得只剩裤衩,用被单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露出双脚。冷不丁一看,还以为他赤身裸体。我和张志勇推测,这些习惯,大概与他在宁夏的经历有关。

天成见多识广,经常讲些野史逸闻,大多与西夏相关,最耸人听闻的是成吉思汗之死。他说成吉思汗率*攻打西夏,西夏敌不过,就把最美貌的王妃献给他,企图苟存。

王妃厉害得很,心怀家仇国恨,趁与成吉思汗行房之机发动突袭,一口咬掉了他的命根子。成吉思汗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一代天骄,弯弓射雕,竟然死得如此风流不羁?这个故事太刺激,我们都听傻了。这当然是胡说八道。

“西夏王妃咧?”张志勇不关心英雄的死法,只关心美女的命运。

“肯定不能活了么,跳*河自尽了,都记住了啊,千万不能随便耍流氓。”天成讲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却最终落在品德教育上。

我对天成印象挺好。他虽然爱讲荤段子,但不像别人那样嘴贱,也从不对任何女生品头论足,看得出品格不错。

毫无疑问,天成是我舍友中最爷们儿的一个。单说他每天早上,呲啦呲啦刮胡须的样子,就显得男人味十足。其余的孩子虽然也长胡子,但是没人去刮。

他好几次把刮胡刀塞给我,让我也刮,我坚决拒绝。每次看他刮完胡子,总觉得缺点什么,我若像他一样,估计会很尴尬。

关于胡须,不得不提起我们校长。他胡须茂盛,下巴黑压压一片,看上去颇为震撼。天成说曾看见校长敞开上衣乘凉,他的胡子从下巴向下延伸,经过脖子、胸口、腰部,一直没进腰带,跟下面的毛连起来,这种人有专门的绰号——“胡扯蛋”。

校长极其喜欢在早操后发表训话,训话时东拉西扯,令人不知所谓,配上这个绰号简直绝妙。于是,绰号的事很快传开,人人私下以此揶揄他。

说回天成,他床底有个皮箱子,箱子朴旧粗粝,上面写着些我们不认识的文字。他说那是古西夏文,问写的什么,他也不说,营造出一种神秘感。

张志勇脑袋时常短路,有天跟我说,那箱子可能是文物:“说不定是从哪个古墓里盗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不和咱说。”

看他一脸笃定,我只想骂人:“滚蛋,古代西夏人做的箱子有拉链?”

后来,天成说那箱子陪了他好几年,他去哪里都得带着。珍视一件东西,到这种地步,里面定有故事。有一回,轮到我与天成打扫厕所,没去跑操。打扫完回到宿舍,天成说要给我看样东西。他打开箱子,扒开衣服,从底下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把明晃晃的刀。与平时常见的水果刀不同,这刀更修长,略微有个弧度,看着像一把缩小的武士刀。刀柄堪堪一握,上面刻的纹路像花朵,也像云彩。刀身惨白,刀锋凛冽,在大红色衬布的映托下,尤其让人不寒而栗。

这把刀有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抗拒,忍不住要去摸摸刀刃,想看看是不是真刀。天成一声呵斥:“别碰,锋利得很!”立即止住我的动作,闭上盒子。

我收回手,心里感到惶恐。我问他怎会有这样的刀,从哪里得来的,他语气平静,说是别人送的。他把盒子放回皮箱,我们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着走向教室。

走到半路正好早操结束,大队人马乌乌泱泱迎面走来,天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别和别人说哈。”我点头。在众人面前达成秘密的感觉,十分奇怪,我向四周看了看,大多数的脸是麻木无神。天成冲我笑了笑,走进人群。

那把刀给我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我时常幻想,它来历非凡,是把名刀。当然,只有做题累得不行,我才敢做这类无聊的幻想。我时常告诫自己,复读生没有资格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复习才是正道。

后来有段时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幻想自己半夜三更提着天成的刀,去杀鸡。原因是老罗经常把颜真卿的《劝学诗》挂在嘴边,时不时吟诵给我们听:“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老罗在各种场合吟诵这首诗,每次都抑扬顿挫,试图营造积极氛围,我每次听都很受触动。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用一首朗朗上口的古诗,对我们进行教诲……他神色激昂,肚腩晃动,浑身汗水与油脂,谁能不感怀。

可是,听得多了,我竟有些错乱,总幻想自己提刀杀鸡,离劝学的主旨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几年,市里规定普通高中一律不得接收复读生,要复读只能来饮马河,于是这里人丁兴旺。

饮马河的招生*策简单粗暴,只要愿意来都欢迎,但是学费和高考成绩挂钩。高考成绩越低学费越高,最贵的据说一年需要两千多元钱。我们都说这笔钱就是投名状,纳了投名状才有资格上梁山,要不然连落草的资格都没有。

我高考过了二本线2分,不上不下,报志愿难,复读倒是很抢手。张志勇说我那并非高考失败,最起码过了二本线,连老罗这样的好汉,都对我笑脸相迎,分明是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这个称呼充满讽刺,尽管我来复读确实不用花那么多钱,老爸说只交了三百来块钱,名目是“学籍管理费”。而那些出了不菲复读费的人,并不都是真心实意来学习的,有的是拗不过父母,找个地方混日子而已。

老罗频繁在班会上提及彪悍的英雄往事,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说一拳能打三百斤,估计是在震慑班里几个混世魔王。

电影《青春派》

我看这并不起作用,反而引来阵阵嬉笑。三百斤的棉花,和三百斤的铁一样重,但棉花和铁没法比,老罗是棉花。老罗太胖,他除了胖得吓人,并不吓人。

老罗的拳法无处施展,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吹牛,还是真那么厉害。不过他的脚法,曾让我大开眼界。让老罗展露脚法的引子,是一只老鼠。这要从一个停电夜晚讲起。

饮马河是个非常复古的地方,晚上经常停电。我回想起来,高中三年只停过一次电,那次盛况空前,全校学生嗷嗷乱叫,比过年还热闹。

至于饮马河,每隔两周左右就会停电一次,原因不明,停电时间有长有短。次数多了,同学们不再像*鼠狼进鸡窝一样兴奋,除了有几个人低声骂娘,教室里一片镇定,点上蜡烛继续学习。

同学们用豆腐乳或辣椒酱的瓶盖做烛台。停电时,教室里烛光点点,场面壮观,看上去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缺点是太热了,教室变成一个大蒸笼,人人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课间,我们都到教室外的走廊乘凉。张志勇送我一把扇子,医院的赠品,印着“前列腺福音”“微创割包皮”之类的广告语。天气如此热,并且身处暗夜之中,我并不在意,只顾扇风。

我们正在瞎侃,只听教室里传出一声尖叫,接着有女生高喊着“老鼠老鼠”跑出来,满脸惊恐。竟然有这等好事,一群男同学吱哇乱喊着涌进教室。除了几个胆小的女生挤在一边不知所措,其他人都在上蹿下跳,找老鼠。

老鼠不知去向,大家遍寻各处,不见它的踪迹。教室里光线暗淡,想找到它还真不太容易。男同学精神更加振奋,个个摩拳擦掌,要和老鼠大干一场,教室里闹哄哄的,几近失控。

天成颇有大将之风,跨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往教桌上一拍,大喝一声:“都别说话。”大家立即闭嘴,教室静下来,天成侧着脑袋,听动静。大家纷纷仿效,引颈细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

之后,天成轻轻跳下讲台,踮着脚尖在过道里走动,每走一步都谨慎万分,那架势不像找老鼠,倒像是扫雷。

天成走到教室尽头,用脚踢了踢垃圾桶,又踢了踢扫帚和拖把,然后拐进另一条过道,刚走几步,一个女生叫喊起来:“在这里,在这里……”女生边叫边跳,被吓得不轻。

我和女生隔着两排课桌,看不到她那边的情形,天成离她不远,只见他大跨步迈过去,“轰嗵”一声跺在地上,没跺中老鼠。旁边几个同学“这里”“那里”嗷嗷乱叫。

老鼠速度很快,同学们边骂边追,却追不上。唯独天成有章法,他胳膊奋力一挥,扔出去一个东西。那是黑板擦,竟然真就砸晕了老鼠。

天成功成身退,不知去了哪里。

有个好事的同学提溜着老鼠,冲出教室。大家欢呼着,也跟着,楼道里随即响起一片杂乱的奔跑声。

那人借着烛光,向大家展示老鼠:“都看看,都看看。”老鼠体型硕大,尾巴很长,看上去有些骇人。此时,它四肢僵硬,口冒鲜血,已经死掉了。那同学意犹未尽,把老鼠甩来甩去,女生纷纷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那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拿老鼠对着李清甩了好几次,吓得李清频频往后躲。李清躲避时蹭歪了她的书堆,也碰倒了我的书,书掉在地上,几个起哄的人踩在上面嬉笑。我扶住桌子,没有胆量阻止那个好事者的恶行。

李清已经退无可退,我顺势一拉,桌子后挪,辟出了一条缝隙,足够李清顺利脱身。

昏暗中,我看不真切,李清眼中似乎泛着光,抿着嘴,愤怒地盯着那个男同学。他嘎嘎笑了几声,转而走上讲台,拿出打火机去烧老鼠的脑袋。一阵“滋滋啦啦”的响声过后,教室里弥漫刺鼻的焦糊味。他还不满足,又去烧老鼠的身体,气味更加浓烈。

所有人忍气吞声,任他胡作非为,最后是天成挺身而出。天成把黑板擦往讲台上一扔,劈手夺下那只烧焦的老鼠,两步跨到窗边,甩手扔了出去。

随即,楼下传来一声怒吼。声音很熟,像胡扯蛋,他训学生时就是这个腔调。形势不妙,大家赶紧各自落座。

我和李清蹲在地上捡书,她捡她的,我捡我的。她捡到我的书,就递给我;我捡到她的书,就递给她,全程无话。我们陌生,好像又很默契。

片刻后,教室门被老罗一脚踹开。那力道要远远大于三百斤,不仅门被踹出一个洞,碎门板砸在墙上,还砸下几块墙皮。老罗的鞋和脚,却毫发无伤。老罗这一脚足以载入史册,踹门声在我耳朵里、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胡扯蛋也现身,站在门口,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据说,那晚胡扯蛋和老罗有说有笑地从校外回来,到楼下时,胡扯蛋突然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中脑门儿。

黑灯瞎火,看不清,老罗抬头,只看见7班窗边有个人影,他摸索着捡起那个物体,吓得不轻,竟然是个烧焦的老鼠。二人脚踩怒火,上楼问责。

“老鼠是谁扔的?”老罗大声问。

天成站了起来。

“就你自己?”

没人回应。

“出来。”

天成默默走出去。我看着他走出教室,扭头看向窗外,没有月光,漆黑一片,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烧焦了。

夜里,天成很晚才回到宿舍。有人问上去:“胡扯蛋说啥了?”

“还能说啥,把我训了一顿,哈哈。”天成神态轻松。

“你没和他说是怎么回事?”

“说个球,老鼠就是我扔的,敢做敢当。”天成脱衣躺下,床板吱呀吱呀响。吱呀声隔一段时间就响几次,是天成在翻身,声音持续了很久。

电影《青春派》

回想起来,天成被带走后就来电了。我发现书里夹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字迹隽秀整齐,显然是女生所写。

毫无疑问,这是李清的笔记本。我犹豫许久,没想好怎么开口跟她搭话,最后只是用笔记本戳她后背。

李清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看着我。她长得确实好看,却没达到张志勇形容的那种惊为天人的程度,不过是比别的女孩好看一些而已。

“你的。”我扬了扬那笔记本。

“谢谢。”她接过本子,干脆利落。

一年以后,高考结束,我站在学校门口,想交给她一本书,说几句话,却没能等到人。也是一样的干脆利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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