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谷堆上,两个光着脚丫的小男孩并肩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等待着太阳蹦出来的那一瞬间,而稻田里,收割稻子的大人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我们快去帮忙吧,一会儿我娘又要催我了!”说话的男孩儿叫稻子,他亲娘生他时难产,他一落地,还没见他一眼就因失血过多死亡。他爹倒是无所谓,一看是个带把儿的,开心地不得了,早把媳妇忘了,第二天就把稻子他娘下葬了。开心了好几天,才想起来还没给这个小子起个名儿,叫啥好呢?稻子爹抱着他站在屋外四处看,碰见一个才从田里回来的村民,就主动找他抱怨了两句,那人也倒是乐意帮人,连起了好几个,稻子爹都不满意,那人有些烦躁了,看了看手里的镰刀上还有着稻草,突然想到两个字“稻子”,这回不等稻子爹反驳,那人先开口了“诶,你先别慌说,听我给你讲稻子这名儿起的好哇……”话还没说完,稻子爹又打断他“好什么好,大家伙儿天天早出晚归割稻子,你还想要我儿叫稻子,你这人是见不得我家生男娃么,是盼着我儿死么?我算是看透你这个人了啊!走走走!你赶紧的给老子滚远点儿!”
稻子爹这个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臭嘴”,对人总是恶语相加,村民们都背地里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除了那个回家的人还愿意帮他想着孩子名,谁见了他不是避着走?生怕与他有个啥接触。这下没办法了,稻子爹想了一晚上没睡着觉,算了,叫稻子就叫稻子吧!于是,他的称呼就变成了“稻子爹”。稻子爹一糙汉子照顾不好小孩儿,没过小半年,就又给稻子找了个晚娘。本想着稻子还小,晚娘嫁进来早,应该能视如己出,对孩子好点,可谁知道,她刚过门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又是个男孩儿,稻子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晚娘的差别对待,让这个才6岁的小孩儿早已学会了灌田、犁地、插秧、收割……做起农活来,熟练的让人心疼。只要村里哪家的小孩调皮不听话,被家里人揪着耳朵骂的时候,总是能听到”稻子“这个名字。不过,在提到稻子前,往往还会提到另一个名字,福民。
“别急别急,你看这太阳,它虽然看着离我们远,实际上……”福民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正准备起身的稻子,“实际上……怎么了?”稻子慢慢停止动作,好奇地看着福民,只见福民突然笑了一下,“你坐下,坐下我就跟你说。”福民和稻子玩得好,全村没有哪个小孩儿不知道。只要有他们中一个的地方,看不到另一个,保证不出五里路,就一定能看到往那儿赶的另一个。“嗯......那行!你快点讲吧!”稻子又坐回谷堆上,拍了拍手。福民早就猜到稻子一定会坐回来的,倒不是想着和自己关系好,只是他清楚稻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很强。稻子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获取知识的机会的,因为稻子不像他。
“福民”这个名字是福民爹给取的,他想让自己的儿子长大后造福人民。福民爹是全村读书最多的人,早些年家里财富多,为了给福民小叔治病,花光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却仍没能治好,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不过福民爹娘却没有因此而发生争执,从在一起到有了福民没有吵过一次架。福民爹是村里的先生,给村里人家的孩子教书,讲课好,人品好,可以说这村子里甚至往大点儿说,这镇上,没有谁比福民爹更受得起“为人师表”这四个字了,村民们也都乐意自家孩子在他那儿学。福民娘性情温婉,对谁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她手可巧了,绣的花曾引来过蝴蝶。福民爹一有空闲时间就帮福民娘耕作,两口子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其实啊,这太阳看着离我们近,实际上离我们生活的地球十万八千里呢!”福民说道。“十万八千里......是多远?”这是稻子头一回听到这么大的数字,想象这么远的距离,一个人如果要走十万八千里,要走多少年?“快看!”福民拍了一下稻子,把稻子的心绪拉回了现实。只见太阳突然跳了出来,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儿在和他们打招呼,即使刚升起的太阳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但这是两个男孩儿第一次坐在谷堆上等待太阳露面。“走吧,走吧!我们去帮忙干活吧!”还在说着,福民就跳下谷堆,两人一起走去田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个小男孩嘻嘻笑笑......
第二章
7岁,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
福民以前就常常听他爹讲书,从三皇五帝到四书五经,从天文讲到地理,没有什么是福民不爱听的。尽管福民爹讲述的内容对福民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来说有些晦涩难懂,甚至他的学生都有上课听不进内容的,福民的表现让那些学生大吃一惊,常常在课间趁着先生休息的空当儿,围着小福民问东问西。“诶?福民,司马迁的《史记》你可曾读过么?”“福民,你告诉哥哥,是不是师父师娘硬要你来听课的?”“福民啊,你这个年纪不去外面跑着玩,等你以后想玩儿了,可就要像我们这样呆在课堂了哇!你可得想清楚啊!”……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福民呢,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客客气气地回哥哥姐姐们的话,直到福民爹回来,那些学生才赶紧坐回原位,一个二个的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福民爹娘当然是乐意自家孩子读书的,一是家里有这个条件,虽为治福民小叔的病花光了大半辈子积蓄,但凭借着夫妻二人的本领,踏踏实实做事的态度,也挣了不少钱。不过,有一个问题,让福民爹娘纠结了。因为福民爹教的学生多是大孩子,总让福民听这些内容,少了基础知识的学习,也是不能学好的,他们怕让孩子误了前程。可是,村里唯一一个教小学的老先生在年前去世了。“要不,咱把福民送到镇上去读书?”福民娘说道。福民爹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福民才十二岁,去了镇上,人生地不熟的,那些孩子……咱们不能看着福民,也不知道福民会不会跟着学坏……”福民娘也皱了下眉头,只想着镇上的条件好,长见识的地方多,却没有考虑到,繁华多,诱惑也多……
福民躲在父母的屋子外本来是和稻子约好去外面玩,却碰巧偷听到了爹娘正在为他去哪儿读书发愁,听了之后,福民也开始发愁,不过,不是为他自己。“诶,不管了,不能让稻子等太久!”福民悄悄溜了出去,和稻子走在去往水库的路上。
大自然,就是那样的变幻莫测。闷热了几个星期的夏天,终于在大暑前几天下大雨了。豆大的雨点狠狠地打下来,屋檐上、田地中、水井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稻子和福民,专挑雨下得大的时候,悄悄从家里溜出来,光着膀子,在池塘里拽不知道是谁家种的荷叶,倒扣在头上,一起跑去村口的老槐树,农村里的泥土地被大雨冲刷,雨水流在地上成立泥水,可怜稻子在路上险些摔了个底朝天,还好福民及时拉住他。一路上,虽然还在互相疯闹,可稻子仿佛变了一个人,笑容不再如往日般灿烂,更多有些哭笑的意味。福民可能猜到了些什么,没有再逗他,只是注意着稻子脚下的路,不时提醒他小心摔跤。
槐花被雨水冲掉,散落了一地,泥水这一秒覆盖花朵,下一秒又被干净的雨水清洗,才露出真面目的槐花又因混合着泥土的雨水,再次浑浊......“福民?”稻子眼神空洞,眼睛直直地看雨滴一点一点滴在地面的槐花上,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下福民。“怎么了?你有啥事儿就直说吧!我又不是外人。”福民心里的猜测更加强烈,心想“一定是那件事!”可是他不想主动提及,怕伤了稻子的心,他更希望稻子自己说出来,不要压抑自己。
“你秋后一定会去镇里上学吧!”稻子边说边用手捡起脚边的槐花,然后往远处扔,再捡起一朵,继续往前扔。“还不清楚呢!没的准,咱们村头不是有一家学堂吗?下个学期应该会有新先生来教的吧!”福民说道。“那你爹娘也会把你送到镇上去的!镇上多好啊,我干活的时候听一个从镇上回来的大娘说,那儿的路下雨天都不带变脏的!路是越冲越干净的!那儿的人都不咋的干农活,都是在工厂里上班的!那儿的孩子,比我们年纪还大的孩子,都不咋干农活,他们的集市比我们的热闹多了,春节的时候还在街上有舞龙狮的表演!”
稻子一脸的向往,越说越激动,然而倏忽间,垂下了头,“再好我也不能和你一起看了!我爹没啥想法,只要我能在家多帮他干活儿,上不上学无所谓,所以只要我去镇里没几天就回来多帮他,也不会费啥事,但是......”稻子更失落了,“但是什么?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让我爹帮你!”福民轻轻地拍了一下稻子的肩膀。“但是我娘......你也知道,她不是我亲娘,又生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对花在我身上的钱就能省则省。我爹前段时间喝醉酒和人打起来了,自己瘸了腿,那人头破了,请的大夫缝针,既赔了人家医药费,又得自己治腿,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娘带着我弟回娘家了。现在就只剩我和我爹了。”稻子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福民听完,叹了口气,虽然早已猜到是上学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这些天稻子家出了这么多事情。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稻子,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感受到泥水混着槐花往脚里冲。
“稻子!我想到了!”福民激动地站了起来,头顶上的荷叶掉了下来,他也没去捡。“你想,你要去镇上读书的话,缺什么?不就是钱嘛!咱们可以自己去挣啊!”“怎么挣?你有什么好点子?”稻子也在思考。“你不是说镇上也有集市吗?他们那里虽然买东西贵,但是我们把东西拉到那儿去卖,不就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吗?我可以把我娘绣的手帕啥的拿去卖,多出来的钱嘛,我就跟她说给你!”听了福民的想法,稻子恍然大悟,“对啊!我家还养了好多只鸡,可以去卖新鲜的土鸡蛋!学费也并不是特别贵,生活费嘛,我可以平时少吃点,再多卖点菜什么的。”雨慢慢停了,稻子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他,这个一定行!
福民回到家,和爹娘讲了稻子家的事情,福民爹娘本身就善良,知道稻子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得承担重担,觉得稻子真的太不容易了,就告诉福民,以后每次回家都多给他些钱,让福民平时喊上稻子吃饭,长身体的阶段,不能吃不饱!
福民和稻子上学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在村子和镇上奔波间度过。
第三章
在镇上的学堂上了两周课了,稻子和福民也适应了新环境。因为福民时不时找理由请稻子吃饭,为稻子减轻了不少压力,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也不至于让稻子因为想省钱而饿着肚子。
班里有个镇上的同学,叫达斌,家里有个煤厂,在家里因为年纪最小,被宠坏了,到了学堂仍和在家一样,对谁的态度都不好,是班里的“小霸王”,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钱,总是对这个瞧不起,对那个看不上的。达斌看稻子和福民是从农村里来的,觉得好欺负,就总是想要刺挑衅他们,奈何总是没等到合适的时机,终于有一天,稻子正在收拾自己的桌子,先生刚走出教室,达斌就来找茬了。“喂!你们那儿穷乡僻壤的地方,有这样的桌子吗?”他用手指着稻子的桌子,叩门似的敲了两下,桌子就是很普通的木质桌子,土*色的油漆虽早已不再明亮,却也完整不斑驳,只有桌上的划痕见证着学堂的过往。
稻子愣了一下,福民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说话,福民心想“大家都是同学,有必要这样针锋相对吗?更何况,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字字句句中都是嘲讽,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吗?”不过,还是少惹事情好。“稻子,甭理他,咱们回家去!”福民收拾好了书本,催促稻子回家,也顺便解围,达斌看稻子不理他而且继续收拾东西,周围那么多同学在围观,他非但没有像他以前欺负过的同学那样唯唯诺诺,反而无视他的态度让达斌非常不爽。
“说你呢,哑巴吗?”达斌直接动手,推了一下稻子。稻子本就瘦弱,而且没有想到达斌会突然推他,手一滑,正准备装的书掉在了地上,稻子叹了口气,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没想到达斌先他一步,“诶?想捡啊?没的门儿!”话音未落,就把书踩在脚底。稻子想把书拽出来,达斌却猜得更加使劲了。稻子松手,斜着眼看着达斌,心中的怒气本就有了燃烧的苗头,达斌这一行为就像是燃料,倾倒在火苗上,瞬间被点燃。但是,稻子害怕,他不敢,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如果只因自己的一次冲动行为就轻而易举地失去,毁掉的是他自己的人生。
一旁的福民早已看不下去,“达斌?我看你是个大饼吧!脑袋空空,只会欺负人!”“你......”大饼这个外号是达斌的痛处,以前也有同学喊他大饼,只是因为他脸大,就像一个圆圆的大饼。不过那个同学被达斌的拳头教训了一顿,只赔了点医药费,不过达斌不在乎,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那几个钱。“你什么你?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或者说你在家也这样对待他们?”福民一步步逼近达斌,在达斌想接下来说什么反驳的时候,福民把达斌拽开,帮着稻子捡起课本,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达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两个乡下来的学生蔑视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无视过,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达斌气不打一处来,撒在了看热闹的同学身上,“看什么看!都没家吗?”同学们也慢慢离开教室,只剩达斌一人,在思考他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从这件事情之后,达斌仿佛意识到了羞辱别人给对方带来的心理伤害,收敛了许多,也没有再去招惹福民和稻子,时间就那样慢慢地过去。
又是一年夏天,天气较往年热得不只一点,稻子家养的大*狗每天都趴在树荫下,感受阴凉地的湿泥土,耷拉着耳朵,吐着舌头,或者跑到小池塘里降温。学堂里的先生在放假前特意强调不要去水深或者不熟悉的水域游泳。村里有一条小河,叫念白河。念白河源头后面是一座高山,高山上的常青树树木葱葱,绿意盎然,每每下了大雨,念白河的水更加充沛了。念白河水十分清澈,村里人经常去那里打水灌田,田里种的瓜果蔬菜因为干净水源的灌溉,不仅长得十分喜人,吃起来更是让人拍手叫绝,村民们大多会把农产品拉到外地卖,不管远近,总是能占领好市场,卖出个好价钱。当地人对念白河充满了感激之情,把它视为“圣河”。
一天下午,稻子和福民爬树抓知了的时候,福民突然说;“这天儿太热了,咱们去游泳吧!”稻子一听,突然想起来,入夏以来,还没去游过泳呢,立马同意了。两人去往念白河的路上,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达斌,不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达斌也愣住了,三人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仿佛时间静止,连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额......”福民挠了下脑袋,说:“真巧啊,在这儿碰见你。”本来以为福民会开口怼他,甚至都想好福民会怎么说他了,可是没想到福民没有说他什么。达斌说:“是啊,我想去念白河游泳,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你们顺路吗?”心想那件事应该真的过去了吧,“念白河?我们也是去念白河游泳。”福民回答道,“要不,一起?”
稻子看了福民一眼,本来想跟福民说,“算了,我们明天再去。”这句话堵在了嗓子眼,因为福民的话被稻子硬是逼了回去,稻子不明白,福民为什么不站在他那边,和达斌划清界限呢?朋友不应该是在你受伤害的时候,坚定不移的选择你,为你打抱不平的吗?怎么福民还主动向达斌示好呢?第一次,稻子对他和福民之前的友情产生了怀疑。
三人一起走在去往念白河的土路上,太阳渐渐西移,一路上,稻子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耳边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他无心听他们的谈话,想着自己小时候被村里其他的男孩欺负,他们都说他“有娘生没娘养”,笑他的裤子是捡来的,仅有的几双鞋子还是破了洞的......只有福民看见了,很生气地斥责那些孩子,和他说:“我叫福民,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叫什么呀?”,只有福民不嫌弃他家里条件不好,不会因为他爹在村里名声不好而离他也远远的......可是往事怎经得起推敲?
福民不是个容易记仇的人,加上达斌态度的改变,两个人在路上聊了起来,“达斌,你怎么会来这儿的?”“前段时间听我爹说圣河水特别好,我就想来看看,加上这天这么热就想来游泳。”“你一个人从镇上过来的?”“不不,我和我爹一起来,不过出发前他想起来我家煤厂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我就让我爹跟我说了一下路,在路上向别人问路,自己来的。”达斌在福民心中的形象有了些许改观,福民原以为以达斌的接人待物方式看,达斌会很自私,没想到他也挺独立的、挺会为他爹考虑的。两人一开始尬聊,聊着聊着却发现彼此都喜欢读诗歌,而且都喜欢苏东坡的词,二人仿佛遇见了知音。福民和达斌谈的越欢,稻子的脸色就越难看,稻子不想和达斌说话,他一看见达斌,就想到那天达斌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全是嫌弃与瞧不起。稻子更难受的是福民与达斌笑得那么开心,作为福民“最好的朋友”,稻子的记忆中,福民好像只送过他一本诗集却从来没有和他讨论过一句诗歌。
沉浸在诗词世界里的福民,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稻子的沉默,可是福民记得稻子不喜欢读诗歌,他曾经送给稻子一本诗集,是他爹送给他的,但是稻子拿到之后,反而皱起了眉头,问他:“这有啥用?”福民本想着稻子应该只是不咋喜欢这本吧,可是有次当他帮稻子去山上砍柴,把柴火送到稻子家厨屋时,看见了一页被烧出了个洞洞却没烧完的纸,纸上正印着诗歌,他确定了,就是他送给稻子的那本,只是没想到稻子这么讨厌诗歌,从那以后,福民就不在稻子面前讲诗歌了。可是这次......他没注意到......
对福民和达斌来说,走这段本来就不长的路,比以往快多了,可对稻子来说,仿佛经过了漫长的煎熬。
第四章
在念白河游泳时出了点状况,达斌差点丢了性命。
本来三人在河边浅水区域游泳,达斌突然说:“光在岸边游泳多没意思呀,咱们比赛吧!”“比什么?”福民问道,稻子也看向达斌,达斌“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比赛谁游得快,看谁先到河对面。”福民担心地看向稻子,稻子的水性并不是特别好,所以福民每次都是和稻子在岸边游泳,达斌随着福民的视线,也看向了稻子,稻子见两人的反应,也不好拒绝,就说:“你们去玩儿吧,我自己在浅水的地方就好。”福民说:“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呀!”说完,就和达斌一起,倒数“三、二、一”,往河对面游去。
稻子就在浅水区看着福民和稻子,傍晚时的河水温热中带着清凉,尤其是当凉风吹向水面,起了一圈圈漂亮的涟漪。稻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一会儿看福民,一会儿看达斌,看他们是如何自在地游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又变成潜泳......“不对!达斌潜泳一般几秒就把头露出来,再潜入水中,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达斌好像出事了!”稻子赶紧对着前面喊福民、达斌的名字,福民听见了,担心是稻子出了什么意外,见福民回头看,稻子更加使劲喊:“去救达斌!去救达斌!”福民这才发现达斌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挣扎着,赶紧朝着达斌的地方游。
“怎么办?脚抽筋了!我不会要死在这里吧!爹娘,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达斌内心十分恐惧,他在水中,用手不停地搓抽筋的地方,尽力镇定,因为一喊福民,他就会被水呛鼻子、嗓子,等抽筋缓过来的时间更短了,当达斌听到稻子让福民来看看他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减少了很多,他看福民朝着他游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在福民的帮助下,过了一会儿,达斌的脚没有抽筋了,就和福民一起游回岸边。
从那以后,达斌见到福民和稻子,还主动打招呼,三人的关系仿佛有了很大进展,只有稻子觉得他和福民之间的距离在变远。
漫长的暑假中,还发生了一件让稻子觉得自己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事情。
稻子为了凑学费和生活费,去镇上卖虾的时候,遇见了达斌。达斌很感激稻子上次救了他,就主动上前和稻子打招呼,“稻子,要不你来我家煤厂干活儿吧,帮忙运一下煤块儿,挣得钱比卖虾来的多。”稻子说他还要考虑考虑,达斌心想这种好事情稻子还需要考虑什么呢?我又不会害他......会不会是稻子还是觉得我......于是说:“好,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跟我说,我回去了就和我爹讲,让我爹给你留个位儿。”
稻子本来就是不想欠人情的,更别说是欠曾经打击他、又和他最好的朋友关系变亲近的达斌得人情。但是,有的时候一些事情不是想做就可以做,更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当他回到家,看到他爹边说胡话,边喝酒,地上还有一大摊水,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给稻子当头一棒。“不就是拜托达斌帮忙了个忙吗,没啥丢脸的。”稻子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重复,安慰自己,想让自己相信这个好机会不是达斌的施舍,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达斌没有骗他,稻子去了达斌家的煤厂,干得是最轻松最简单的活儿,工钱比他卖虾卖的最好的时候都还要多好几倍。
第五章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有一天,达斌找福民,问他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书店买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诗集,福民一下子就答应了,想着稻子不喜欢读诗歌,就去和福民说自己放学会晚回家,要他先自己回去,稻子答应了,却没有问为什么。当稻子看见放学后,达斌来找福民,两个人一起走出教室,稻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伤感,心想:“是不是以后达斌就是福民最好的朋友了。毕竟......”
毕竟,稻子一直知道福民对他好,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同情罢了。
初二时,一个新的先生教他们国文。教国文的李先生每次都穿一件黑色的长褂子,一手握着戒尺,一手拿着书,从讲台的一边慢慢晃到另一边,戒尺是用来威慑学生的,从来没有落在谁的身上。给学生讲课时,李先生总是自己念一遍,然后要坐在下面的学生跟着念一遍,就这样一遍遍的读,一点点的悟。他每次讲课都极富感情,有的时候,讲到自己欣赏的部分了,会和同学们谈论这写得有多么多么好,读到亡国文,也绝不允许哪个学生在底下交头接耳。李先生常常说,没有什么比背叛自己祖国更让人无法原谅。
一次课堂上,李先生讲诗歌时突然问道,“你们最喜欢的哪一首课外读的诗歌?”原本活跃的课堂,突然安静了。“你们都不说的话,我就点一个同学来说吧!就你吧,稻子!”稻子在班里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突然被老师